第15章

衛繁悶悶不樂,她是心粗的,身邊的物件貴貴賤賤的,都不大放在心上,唯這件來歷不明的小玉球是她心頭所好,時時把玩,前幾日還掛在帳中,今日心血來潮,墜在了腰間綢帶上。

綠萼綠俏眼看著自家小娘子小圓臉垮了一半,水杏眼皺巴了皮,腮邊梨渦都沒了,蔫耷耷坐那,活似霜打風吹一寒冬。一邊的衛紫更是氣呼呼的,差點沒從鼻子那噴兩道氣出來;衛素無聲淚垂,手裏緊攥著沾了白墨鮮血的手巾。

她三人,一個蔫,一氣,一個哭,湊一堆好似一出酸劇,淒淒涼涼,戚戚慘慘,又似透著滑稽,叫人瞧了也不知是鼻中發酸還是眼中發酸。

謝令儀素來持重,此時也生了氣,指使仆役在草亭附近翻找玉球,將散落的核雕搜尋回來。核雕是一個一個都找了回來,衛繁的玉球卻是影都沒有。

賞梅小宴淒涼收局,客人還丟了貴重物件,謝家深覺丟人。

偏這事,不知該指責哪個,白墨是衛素帶來的,又頂著滿頭滿面嚇死人的血,哭訴自己是被絆倒的,在場的小丫頭抖成一團,誰也不敢認下這事。

白墨的性子不似衛素靦腆,很有些潑辣,頭冒血,眼含淚,跪在那一口咬定身邊有人絆了自己。她雖未言明,卻是暗指崔明貞的丫環。

崔明貞臉白如紙,搖搖欲墜,死死咬著唇一言不發。她這般可憐,倒襯得衛家咄咄逼人,面目可憎。

兩邊都是親戚,謝家是左右為難。

要緊的還是衛繁的那枚玉球,她在草亭坐下時尚在身上,陳思薇也說自己瞧見了,還道裏頭關著一只小玉兔。

玉球又不是什麽珠子這些細小之物,大小有如鴿卵,哪裏會找尋不見,八成就是讓哪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趁亂摸了去。

詩禮之家出了個竊賊,傳出去,別說面子,裏子都丟盡了。

謝令儀歉疚不已,握住衛繁的手道:“衛妹妹,實在對不住,你們難得來,謝家卻這般失禮,你放心,我定給你個交待。衛妹妹喜歡小兔子嗎?”喚丫頭取來一只桃花玉雕琢的小兔子輕輕放在衛繁手心裏。這只小兔子圓頭圓腦,油脂粉嫩,煞是可愛。桃花玉少有大塊,玉兔半個巴掌大小,透粉潤澤,極為難得。

衛繁捧著玉兔,越發傷心了,她只喜歡吃兔子肉,不怎麽喜歡兔子擺件,玉球更不可取代,越想越想哭,可憐兮兮地擡起霧蒙蒙的眼看著謝令儀。

謝令儀自知理虧,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看向衛絮求救。

衛絮扶著執書的手,想了想道:“雖不過俗物,卻也是心頭好,無價,不可替。勞煩三姐姐叫人再找找吧。”

謝令儀豈有不知這理的,眼下實是找不到,難道真當著親戚的面審賊?本想指著衛絮一起扯塊遮羞布,將這事暫掩了,過後再細細問,誰知衛絮竟是不肯,不禁笑嗔:“阿絮偏心自家堂妹。”

衛絮道:“我犯不著偏心。”她才是裏外不是人的那個,衛繁在她外家受了委屈,她有何顏面?她外家出了賊,她又有何顏面?

謝家三姐妹一時都有些氣悶,細思這事該如何了。

崔和貞站那慘然一笑,衛家也好,謝家也罷,非富即貴,她們哪個會是賊?只她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焉知不會被富貴迷了眼,生出賊心,做下宵小惡行?衛家的丫頭又指控她身邊人使的絆子,她不是一個賊,也是半個了。當下咽聲道:“衛家妹妹的玉球丟得蹊蹺,瓜田李下說不清道不明,不如從我這邊先搜搜,容我自證……”

不等謝家姐妹色變安撫,衛絮卻先發作,道:“崔家妹妹胡說什麽?衛家人搜謝家客?我衛家再無狀也做不出這等欺人之事。”

崔和貞不曾想衛絮當場翻臉,掩面低泣,淚如雨下:“絮姐姐,我並無此意,你知我口笨舌拙,從來不會說話。”她身一矮就要跪下認錯。

衛絮面含薄怒,駁道:“崔妹妹嘴笨,我又何嘗伶俐,我非長非官,豈敢受妹妹一跪。”她越說越氣,拉起衛繁幾個,“我們家去吧。”

衛繁驚得臉都圓回來,隨手將玉兔往身邊的一個丫頭手裏一塞,攜了衛紫衛素跟著衛絮就走。幫親不幫理,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無論如何不能拆了堂姐姐的台子。

衛絮這一回,算是負氣而歸,饒是謝老夫人親來安撫,衛絮面上雖是擱置忘卻,心裏哪有不生疙瘩的?

衛繁自己還傷心著呢,倒管起閑事來,問衛絮:“大姐姐,你是不是與崔家姐姐不和?”

衛絮沒什麽好聲氣:“我與她心氣不投。”

崔和貞無父無兄無叔伯,唯與一個病怏怏的寡母相依,家中無有恒產,兜裏無有身外物。衛絮要是算得泡在苦湯裏,崔和貞泡的苦湯少說多加了幾百斤的黃蓮,苦得直滲膽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