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內侍側耳聽著樓淮祀在外頭嘰哇大叫,心裏大樂,面上恭敬地請示著姬景元:“聖上,這……小郎君在求救呢,您看……”

姬景元在五子府上極為隨性,趿著軟鞋,半攏狐裘,倚著隱囊思索著眼前珍瓏棋局,漫不經心道:“這是他們甥舅間的遊戲,隨他們去。”

樓淮祀摸摸腮幫,暗罵他五舅婦人行徑,也就潑婦生氣動手才掐人臉頰,嗒嗒跑進屋中照了照鏡子,果然腫了,啪一合梳妝鏡,揣著滿腹怒火,又嗒嗒地沖出去,怒道:“打人不打臉,你看你把我的臉掐成什麽樣了,叫我如何見人?”

姬殷不鹹不淡反問:“那你待如何?幫你報官?”

樓淮祀哼著氣道:“那倒不必,只我見不得人,回不了家,就我這傷,傷及肺腑,少說也得養個一年半載的,我得在這長住!”

姬殷吃驚:“天下間莫不是只你異於常人,肺腑生在臉上的?”

樓淮祀理直氣壯:“便是天賦異稟又如何?再說了四經通八脈,八脈連肺腑,傷及也是情理之中,總之我不走了。”

姬殷笑道:“你這是怕被你爹打成癱子,所以才賴上了我?”他伸出纖長如玉的手,“要住也可以,將食宿資費盡付便成。”

樓淮祀一屁股擠到姬殷的軟榻上:“身無長物,要錢沒有要命倒有一條,再說了,你外甥住你府上,你竟要收取銀錢?”忽地想起什麽,拿兩眼在姬殷身上掃來掃去,遂後咕咕悶笑,“五舅舅,你別是舊年打賭輸給了我五千兩銀子,記恨到現在吧?嘖嘖,你堂堂親王,這般小氣,外祖父可知曉?”

姬殷勾起唇角:“我生平唯好秋後算賬。”

樓淮祀長嘆,沮喪道:“五舅舅,那五千銀兩,半文都沒落我手上,全讓我爹繳了去,你便是算賬,也該去找我爹爹。”

姬殷笑:“禍水東引?你想得倒美。”

樓淮祀又是一聲幽幽長嘆,道:“那……不如,舅舅將江石引見給我吧?”

姬殷輕拍一記他的腹部:“這裏面壞水晃蕩作響,你又盤算得什麽壞主意 ?”

樓淮祀怒道:“五舅舅不要以己度人,我不過看那江石行商頗有手段,他的藥材不知哪裏采收的,好似用之不竭。前些時日,衛家二傻不知是與人賭鬥還是犯了軸病,將禹京的土茯苓和地黃一掃而空,好些藥鋪配不齊藥,又無處尋買,還是那江石補的缺口。我不過想問問有什麽可許我摻一腳,也好賺個仨瓜兩棗的。”

姬殷看他一眼:“你還缺銀錢?”

樓淮祀搖搖頭,他五舅錢多到咬手,哪知貧者的困頓:“錢到用時方恨少,不曾缺銀不知難啊。”

姬殷嗤笑:“你這般有辱斯文,早晚被人噴一臉唾沫星子,屆時記得掩面藏聲別叫人給認出來,免得連累我跟著丟人。”

樓淮祀憤憤不平:“舅舅著彩衣都不嫌丟人,還怕我連累。”他冷哼一聲,輕瞟一眼姬殷,也不知是哪個成天穿得跟只花蝴蝶似得招搖過市?全禹京的女娘捏一塊都不比姬殷衣飾上講究,掐金撚銀墜真珠,只要他還喘著氣,禦史就不怕沒事幹,嘖嘖,全身都是民脂民膏。

姬殷半點不生氣,反笑道:“我不過穿得像女娘,你卻是生得像女娘,竟有臉來笑我。”

樓淮祀寬宏大量,笑道:“舅舅,你我也別烏龜笑鱉尾巴短,不如握手言和。”

都拿自己與烏龜類比,還有個屁的握手言和?再是長壽吉祥之物,姬殷嫌棄之下也氣得紅了臉,恨不得把樓淮祀的鱉殼給扒了,他倒要看看是不是尾巴短。

這都什麽玩意?樓長危這般不苟嚴笑之人,怎就養出這麽個兒子,半分正經都沒有。難道還是他姬家的種出了毛病?不會不會,他們姬家歷來只出良才樓淮祀展開姬殷畫的畫,越看越覺不堪入目,嘟囔道:“就這,舅舅還吹噓自己畫技超群呢。”

姬殷斥道:“放屁,本王畫的美人千金難求,衣褶勾線有如流雲,眼媚有如春絲,畫盡意猶在。追捧者不計其數,連你二舅舅都喜歡。”

“可你給二舅舅畫得是肥馬,這人和馬差得多了去了。”樓淮祀叫道,將畫遞給一邊的仆役,憾道,“要是我俞師叔在就好了,他定畫出胖丫……呸,畫出小丫頭。”

“俞子離?”姬殷笑得更譏諷了,“他不是與你爹翻了臉,不知跑哪個深山老林隱遁去了?你說你為人子,不與你爹站一道,還胳膊肘往外拐的?一口一個師叔的,他畫得再好,跟你什麽相幹?你這個小王八蛋於他不過仇人之子,還替你畫美人,你是不是黃梁飯吃撐著了白日夢不肯醒?”

樓淮祀跳腳:“舅舅胡說,俞師叔跟我爹不過略有爭執,何時結仇了?”

“避而不見,無有往來,這還不是結仇?”姬殷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