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樓淮祀簡直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很是殷勤地將始一引到幾案邊坐下,清清喉嚨吩咐仆役:“快去,上好茶,那雪頂清芽湊合沏一盞。”托賴他五舅好鮮衣,又好口腹之欲,正好便宜他借花獻佛。

姬殷咬著後槽牙,真想打死他,牛嚼牡丹光會糟蹋,還沏一盞?雪頂清芽上等佳茗,應於清雅之地,就著雅樂,取山中清水,慢烹細品。

始一一板一眼沖樓淮祀揖了一禮:“多謝小郎君。”

姬景元身邊跟了不少暗衛,個個神出鬼沒,極少現身人前。樓淮祀往始一就坐的幾案上一趴,細細打量,只感眼前這人面目尋常,無喜無悲,這張臉粗看平平無奇,再看又似哪裏不對,他好奇,手又欠,越看越覺得始一的臉詭異,伸出手就招呼了過去。

始一出手如電,輕輕地握住樓淮祀的手腕:“小郎君?”

姬殷在旁幸災樂禍,陰森道:“天生該剁的狗爪,什麽都摸,始一臉上戴了一層人/皮/面/具,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你湊近細聞聞,說不得還能聞到腐臭味。”

樓淮祀受驚非小,兩眼閃亮,整個人都激動地抖了起來:“啊呀!真是人/皮做得?若不就近端詳,真是天衣無縫啊!嘖嘖,我還道易容之術不過畫眉添須呢,取人/皮覆面改容不過說書人誇大之語,原來,這世上真有如此奇術。”再湊近盯牢始一的臉,越看越喜歡,切切地問道,“始叔,這人/皮/面/具你自做的?”

始一面無表情,回道:“承蒙小郎君厚待,小人微末之身,不敢與小郎君兄弟叔侄相稱。人/皮/面/具確實是小人自制。”

“始叔大才啊,竟身懷如此密技,實是了不得。”樓淮祀大喜,搓著兩只手,“始叔,賣我個十張八張的人/皮/面/具如何?”

始一沉吟片刻,道:“人/皮/面/具汙穢,小人用它,為得是隱藏面目,便於行事。小郎君天之驕子,還是遠離為好。”

樓淮祀大不贊同:“始叔,這面具如此神奇,定有許多妙用,技多不壓身,寶物不嫌多。我揣一張在身上,說不得會是救命之物。”

始一見他真想要,從懷中取出一個皮囊袋遞給他:“這兩日不曾殺/人,也不曾去尋新鮮的屍首,防腐之藥存效不佳,這面具不能久放,十張八張是沒有。”

樓淮祀喜滋滋接過,拿出來,顛來倒去看了看,又對著日頭照了照,薄透如紙、須眉皆在,真是神乎奇技啊。

樓競肚裏冒了個酸泡,他也想要一張。

始一是個實誠人,樓淮祀王孫子弟,居然如此賞識人/皮/面/具這種邪穢之物,知己難得,只送一張委實有些小氣,想了想,移過紙筆,添墨勾筆,沒一會就畫好了一張畫像。

樓淮祀接過,驚喜莫名,這上面畫得可不是馬車裏的小丫頭,秋月臉,剪水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兮。一分不差,一毫不離,連著腮邊梨渦與頭上插的發簪都一樣不落。

“妙啊,始叔非但有身有秘技,畫技更是神乎其神。”樓淮祀嘴甜得能割下幾斤蜜,捧著畫看得如癡如醉,順便埋汰姬殷,“五舅舅,細品品,這才宗師大家,您看看,始叔畫得多像啊。”

姬殷搖頭:“畫,形似為下品,神似為中品,畫山不是山,畫水不是水,卻有山之峻水之秀,方是上品。始一是暗衛,擅畫影,下筆唯求一個‘像’,無一絲韻味意態,這與城門外張貼得通緝布告有何差別?也只你個草包跟只腹肥嘴大的夏蛙似得呱呱叫個不停。”

樓淮祀戳著兩只眼,一心一意追捧始一,擊掌道:“始叔,你閑暇之余,要不要取個雅號,畫些奔馬、美人?當然最佳者便是春宮圖。我先叫小乞兒在京中街頭巷尾為你唱曲揚名,再叫都知伎人付紅顏一笑、春風幾度求畫,完了再在書肆酒樓叫些酸丁書生將始叔的畫作與那些死的活的知名大家相提並論,繼而一辯優劣。’始叔放心,從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們辯得越兇,吵得大打出手,始叔越有盛名,屆時,始叔的畫,千金難求。那些文人騷客、風雅人物無一不為擁有一幅始叔的畫作引以為榮。”

姬殷掃了眼外甥,十足小人啊,焉兒壞的。

姬景元執子靜聽,嘆道:“造勢揚名,此乃愚弄眾民之舉。”

樓淮祀說得高興,始一卻毫無所動,道:“謝小郎君美意,小人此生惟行一事,那便是誓死護衛聖上。”

樓淮祀搖頭嘆息:“也是,還是我外祖父的安危險重要。”他轉思極快,一會的功夫就將事撂開了,將胳膊搭在始一肩上,“始叔,昨日馬車裏到底是哪家的女眷啊?事關終身,你可千萬要告訴我。”

始一側了側頭,頓了頓,死板無波地道:“是江平侯衛家的馬車,小郎君見到的是江平侯的嫡女。”略停,補充說道,“小郎君嘴裏的衛二傻、衛傻愣、衛大愣子,便是她的胞兄了。小郎君還做局與他賭鬥,騙了他不少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