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衛繁氣鼓鼓地瞪著樓淮祀。

她們姐妹陪著國夫人用過晚膳,衛絮幾人因著施粥時的見聞興致都不高, 兼又辛勞一日, 國夫人心疼, 早早就打發她們回去歇息。

衛繁卻是思緒高漲,那只小肥狗雖然狗毛被剪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醜陋不堪, 但極會諂媚之事,纏在衛繁腳邊, 尾巴搖得跟風車似得, 肥圓的屁股快擰成了麻花。

衛繁主仆被它逗得咯咯直樂, 引逗了好一會,衛繁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小肥狗往熏籠上一趴, 看著簾墜上的水鳥紋, 亂七八糟地想些無邊無際、沒來沒由的事, 直想得獨自坐那發笑。

綠萼幾個被她笑得一頭霧水,自家小娘子在外小一天, 這是傻了不成。

衛繁傻樂一會,見天早,在屋裏轉了一圈, 實在無事可做, 推窗看雪停,便跑去小廚房指使廚娘炸了一碟芝麻脆酥雞皮,興興頭地要送去給俞先生就酒。

她前頭走,小肥狗後腳跟, 身太肥腿太短,活似一只球般在地上磕磕絆絆翻滾,偶爾滾懵了,還停下了來甩甩腦袋,奶吠幾聲,又搖頭晃腦地跟上來。

衛繁回頭笑看看小肥狗,心裏卻想著:她定要跟俞先生說說又好玩又有趣生得又好看的離家“小乞兒”。

誰知在外院回廊看到樓淮祀站沒站相地跟俞先生說話,她揚起一抹笑,正要過去,就見俞先生對著她使了一個眼色,然後……

乞兒是不真,騙子卻不假。

與人交,當以誠,無仇無怨的竟跑來騙他們。衛繁看著樓淮祀,越看越覺得此人面目可憎。若是萍水相逢,騙了就騙了,可他都和兄長稱兄道弟了,怎能如此欺瞞。衛繁越想越傷心,眼眶都紅了。

俞子離坑了自己師侄一把,心情大為舒暢,攏著狐裘揚長而去,還笑眯眯地拎走了綠萼手中的提盒。看著小王八蛋臉色青白,再看看天睛,今晚必有明月,他晚間定要邀月共飲,慶賀一番。

樓淮祀恨得沒把後牙槽咬碎再給吞下去,看衛繁立在那,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滿眼的戒備,腮邊別說梨渦了,嘴角都垮了。

“你可別走啊!”樓淮祀軟聲哀求。他色如春花,如今春花挨了霜打,寥落枝頭,鳳眸裏滿蓄內疚,眉梢遍染無措,他從頭到腳連頭發都是滿是不得已的無辜。叫人看了實在難以對他生氣、不依不饒地計較不休。

色令智昏啊!衛繁悄悄移開眼,長得再好看,裝得再可憐,這人還是個騙子。輕咳一聲,硬梆梆道:“我為何要走?我還要斥問於你,還要聽你如何狡辯呢。”

樓淮祀見有回轉的余地,立馬融霜展葉,輕笑道:“我還以為你一生氣掉頭就走。你在內院,我又不能翻進去找你,活罪也定成了死罪。”

衛繁奇道:“生氣了為什麽要走呢?做虧心事的才要遁走。”俯身抱起小肥狗兜在懷裏,“有言在先,狗是不會還你的。”

“我待罪之身,哪敢有這念頭。”

衛繁伸手摸著小肥狗毛茸茸的狗頭,仍是氣咻咻的:“我和兄長都當你受了家中爹娘的苛待,心中為你不平,誰知你竟是騙我們的,你爹既是樓大將軍,你娘豈不是長公主?你嘴裏的外祖父是上皇,舅舅是聖上?”真是皇親中的皇親,國戚中的國戚,在禹京橫走、直走、豎走、倒著走都行。

“雖然不盡不實,但我爹和我娘一個二娶一個二嫁,皆非元配。我上面也確實有一個同父異母的長兄,我爹對我也確實非打即罵。”樓淮祀心虛道,“他粗莽武夫,半點不懂教兒,只知重棒之下出孝子。他要是錯手打死了我,明歲,他跟我娘說不得就另生一個結實的來打。”

衛繁險些笑出來,忽記起自己還在生氣,忙穩住神情,也有些心虛道:“樓將軍教子頗嚴,我倒也有所耳聞。”

樓淮祀吃驚:“你長在深閨,怎會聽到這些閑言碎語的?”

衛繁又是一聲輕咳,不自在地拿指間撫著肥狗的肚皮,移開話頭道:“這有什麽稀奇的,連俞先生都說起過你。”

樓淮祀更吃驚了,他師叔為了避開他爹,躲躲藏藏地跑衛侯府當教書先生,沒道理自現尾巴:“俞先生說什麽?”

衛繁道:“俞先生列了一張單子給我哥哥,又和哥哥道:你既不能建功,又無美德揚名,那至少不能惹下禍端。你心直口快,在外交友,應當有些避忌,免得交友不成反結仇。京中少年人,有可交亦有不可交的,有可得罪亦有不可得罪的。那張單子上,便有你的大名。”

樓淮祀酸溜溜道:“俞先生待衛兄真是一片赤心。”自己的師侄說誹謗就誹謗的。

衛繁藏起嘴邊的梨渦,一本正經道:“俞先生說你:上皇嬌慣,聖上寵溺,太後心疼,皇後溺愛,憫王維護,說你就是老虎的嘴邊須,摸一下說不得就能惹來滅族之災,沾上一點,倒黴透頂,要是見了,離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