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匣子裏裝的卻是一副面具,雕刻精巧, 白面紅唇, 眉彎彎, 眼彎彎,看上去又清秀又慈祥,兩邊還鉆了眼, 掛著系繩。

綠俏先笑起來:“這不是儺婆嗎?”皺皺鼻子,道, “樓家小郎君真是個小氣的, 怎光送儺婆, 不送儺公的,儺公儺婆從來都在一塊的。”

衛繁翹了翹唇角, 將面具往臉上比了比, 隔著面具的窟窿眼看綠萼綠俏等人, 嗡聲嗡氣道:“樓哥哥要我領頭驅疫鬼嗎?”除夕驅儺,打頭倆人扮作儺公儺婆領著方相神驅疫趕鬼。

綠萼腹誹:他哪是讓你驅疫鬼, 他分明只是讓你扮儺婆,眼一轉,笑道:“奴婢看這個面具精巧, 說不得就是送與小娘子掛在壁上賞玩的。”

綠俏駁道:“掛著賞玩, 也該掛一對,怎沒有儺公?”

綠萼強詞道:“儺公赤紅著臉,掛壁上猛一看到驚嚇人,說不得就為這樓家小郎君才沒送。”

衛繁將面具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 送一個儺婆來讓她掛墻上看?雖說面具雕得精巧,畫得細致,她怎覺得綠萼是在騙她。

綠俏最好這些神神道道的,粗著脖子在那駁綠萼:“那儺婆白白臉就不嚇人?別是樓家小郎君給送漏了。”

綠萼沖著綠俏哼了哼,轉頭笑哄衛繁:“小娘子,要不……奴婢幫你把面具給掛起來?”

衛繁一揚眉,縮回手,笑著道:“綠萼,我還是覺得這面具不是掛著看的,不如,我們去問問樓哥哥?”

綠萼一怔,急得跳將起來,道:“哪有收禮人問送禮人,禮當何用的?”

衛繁沖她一眨眼,抱起面具就溜了出去,她兄長還有她爹還有樓淮祀都聚在俞子離那吃酒,正好可以過去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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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離的清書院,清風夾著酒氣,書香躥著肉腥,連院子裏的綠松都失了蒼翠。他就不明白,他是造了什麽孽,才結交了這幫牛鬼蛇神。

樓淮祀偷樂,跑過去給他斟酒,低聲問:“師叔幾時回家?”不等俞子離發火,又道,”你戳穿了我的身份,我可沒戳穿師叔的,你好意思跟我生氣?”

俞子離扶著額,輕喝道:“你滾遠一些,見著你們姓樓的我偏頭風都犯了。”

衛放屁顛顛過來,討好地替俞子離捏了捏肩,涎著臉笑問:“老師,你幾時把阿罪也收了當學生?”

俞子離冷笑:“有你一個學生我已是三世不修?再收一個我豈有活路?”

“老師,阿罪比我乖巧。”衛放道,“生得還好看。”

俞子離斥道:“你不學無術就罷了,天性所在,幾時又添了以貌取人的毛病?謝罪生得如何與他可不可為學生有何相幹?”

衛箏幫腔道:“俞先生,民間有話,一只羊牽,兩只羊趕,大郎和阿罪都不是什麽良材,你一個隨意,兩個隨性,順手教了便是。就算他們一字不解,聽個書聲也好滌蕩滌蕩肺腑,添些書香墨蘊。”

俞子離極度怕冷,攏著厚厚裘衣,揮開蒼蠅似得樓淮祀和衛放,緩緩一笑,玉色酒杯扣在案幾上清脆一響:“衛侯爺這是將我視作優伶伎子?他們奏雅樂,悅人耳?我念詩書,增書香?”

衛箏出言不當,悔得腸子烏青烏青的,酒都醒了一半,忙起身:“俞先生切勿動惱,是我言語失當,自罰一杯。”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上前親為俞子離倒酒布菜,陪笑,“口拙,俞先生還不知我?素來嘴笨,無心之過。俞先生心中若還是有氣,犬子拜在先生門下,任打任罵,只打輕些就好,也別往臉上打,近年節,臉上帶傷,見不得外客,未免不雅。”

衛放氣道:“阿爹說錯話,為何要先生打我。”

衛箏輕飄飄看他一眼:“子承父過嘛,我這個當爹的,疼了你十數載,你可有孝敬為父一二?替父受過,理所當然之事。”

俞子離清冷道:“我怕我出手重,一動手,衛放腿都要折掉一條。”

衛箏強笑:“這這……略重了些,他要是折了腿,豈不是連累老父老母?敲敲手心出出氣就罷了。”

俞子離道:“衛侯爺不曾聞慣子如殺子?”

衛箏一指坐在旁邊剝核桃仁的樓淮祀:“不盡然……不盡然……樓將軍倒不慣阿祀,他是直接殺子,我眼下統共二子,衛攸又小,少一個沒一個,當引以為戒!”

樓淮祀扔了一把果仁在嘴裏,連連點頭,附和不已。

俞子離清俊的臉扭曲一下,輕描淡寫道:“焉知不是打得不夠重?”

樓淮祀又揀起一枚核桃,喀嚓砸破,忽笑道:“重不重的,我爹的一個遠房表弟肯定知道。我那表叔家住深山,沒甚見識,初到禹京眼見火樹銀花不夜天,紅塵軟丈三四千,就跑煙花柳巷吃花酒,被我爹抓著後頸拎了回來,聽聞還被摁在條凳上扒了褲子打……”

俞子離青紫著臉,一腳踩在樓淮祀的腳尖上,痛得樓淮祀“嗷”得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