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衛繁裹著鬥篷,兜帽兩邊長長的風毛簇著她白嫩嫩的雙頰, 少年人精氣神十足, 玩鬧了一天還是神采奕奕的。

年老體乏的國夫人看了看無一絲倦容的孫女兒, 暗自嘀咕:怪道宮宴的時人人在那矜持,就自家孫女兒小嘴不停,這一日到晚精精神神的, 可不要多吃點。一點點心,可經不得孫女兒這般耗的。

樓淮祀頂著衛詢不善的目光, 臉不紅氣不喘地站在衛繁坐的馬車外, 隔著車窗跟衛繁道:“衛妹妹, 你與國夫人初一要去保國寺拜佛嗎?”

衛繁趴在車窗上半探著身,兩手將兜帽風毛撥開, 省得一說話風毛往嘴裏飛, 悄聲道:“祖父不喜保國寺, 過年家裏極少去寺中焚香許願。”

樓淮祀瞟一眼吹胡子瞪眼的衛詢,笑道:“保國寺做的好素齋, 占點和尚的便宜豈不是更妙?”

衛詢哼了一聲:“我衛侯府差這一餐素齋?”

樓淮祀輕咳一聲:“年初一保國寺有法會,寺中戲台有演傀儡戲,還有好些雜耍技法, 噴火吞刀頂碗, 湊湊熱鬧也好。”

衛詢一負手,正義凜然道:“說甚頌經度厄,卻是三教九流齊聚,泥沙俱下, 魚龍混雜,還少不了踩踏事故,厄沒消,反添業,你們去那處的什麽熱鬧,遠離才好。”

樓淮祀忙拍馬屁:“老國公言之有理,所憂為民。不過,有此盛會,商販挑擔擺攤也能賺個仨瓜倆棗,百姓人家也有個去處,舊年辛勞一年,新年伊始也好遊玩散心。”

衛詢卻不上這個鉤,笑呵呵道:“百姓人家確實辛苦一年,你又有何辛勞?你一個貴公子,去那等煙熏火燎之地湊得什麽熱鬧。快隨你自家的馬車家去。”

樓淮祀忖度衛詢的語氣,便知拐不了小丫頭去寺廟,糾結一會笑:“那明歲我去侯府拜年。”

衛詢斜眼,道:“來者是客,還能趕你出去?”

樓淮祀嘿嘿一笑,重又湊到衛繁馬車邊,小聲道:“我去保國寺焚香後,去你家尋你……和你哥哥去?寺中甜雪團做得勉強能入口,我捎來與你?”

衛繁心裏歡喜歡,又有點擔憂:“樓哥哥新年不與長公主拜訪親戚?”

樓淮祀道:“初二再去,初一只去保國寺燒香,娘親他們許在寺中逗留飲茶,我不耐煩聽他們啰嗦,半道走了也不妨礙。”

衛繁笑著偷聲:“那我明日陪樓哥哥放炮仗,我是半點不怕炮仗的。”

樓淮祀大樂,拖拉著不肯走,又問:“那初七人勝日,侯府可要外出郊遊?”

“嗯……”衛繁移開目光,很是內疚。

樓淮祀挑眉。

衛繁細聲道:“人勝日,長公主說要接我去溫湯,還說……不捎你。”她見樓淮祀氣得臉都紅了,滿含愧意,連忙道,“樓哥哥,我知大節下害你不能和娘親長聚,可我與長公主有言在先,不能推辭。”況且,她也很想去。

樓淮祀氣得直吹氣,他哪是舍不得自己娘親?他分明是……看衛繁怯生生地躲在車裏,滿是無奈,都怪他娘親,明知他的心思,還把小丫頭片子騙去深山,大過年的泡什麽溫湯。

衛詢看他吃憋,有如三伏天飲了一杯瓊漿,真是通體舒暢,一樂之下,忙命車夫趕車。樓淮祀還在琢磨著對策,車馬已載著他家小丫頭瀟瀟遠去,鼻子差點氣歪掉。

姬明笙是騎馬來的,驅馬緩緩停在兒子身邊,叫牽馬的小內侍將韁繩遞給樓淮祀,調笑道:“車馬入流,影都沒了,還在那期期相看呢?”

樓淮祀恨恨地接過韁繩,不滿道:“娘親人勝日不在家中剪彩帛,去什麽別莊啊?”

姬明笙道:“你這醋味滿天飛,酸得人牙倒,還是先隨我家去正經。”她身後一個侍婢翻身從馬上下來,屈膝一禮,將馬讓給了樓淮祀,姬明笙看他負氣模樣,又嘲弄了一句,“ 慢著點,娘親怕你醋缸裏泡得腿軟,別上馬時跌下來,丟個大糗。”

“我泡一年的醋缸,也不至於如此不濟。”樓淮祀白眼沖天,他臉皮厚,他娘親嘲笑他飲醋,他是半點不嫌都認下,不引為恥還反而聲討道,“娘親還說呢,也不怕你兒子渾身酸味,不利康健。”

姬明笙道:“我又不只一個兒子,除卻你這個呷醋呷得渾身酸臭的,家裏還有玉樹臨風的大兒呢。”

樓淮祀從鼻腔裏噴著氣:“長兄今晚還要給舅舅值更呢,你跟前也就一個酸溜溜的兒子。 ”

別說樓淮禮不能在家守歲,連樓長危都要晚歸,重節之下,怕有賊宵鬧事,皇城內外明松暗緊,金吾衛上下反比平素忙碌。樓長危身為長官,不願帶頭懈職,連宮宴都不曾參赴。

樓淮祀與姬明笙一路鬥著嘴,將近南門時,就見一人皂袍束腰,執刀鶴立在那,勢威逼人。姬明笙展顏一笑,撩開帷帽,驅馬快行幾步,道:“樓將軍許久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