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個是我阿姊給的。”衛繁道,又拎起另一個, “這是我舊時的, 還道尋不回來了呢, 樓哥哥你從哪處得來的?”她合攏雙手,小心地捧著暖玉球,失而復得之下, 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這玉球仿不是一件死物, 而是自己一個故人。如今看他衣衫如舊, 顏色如昨, 久別的掛念俱化為烏有,只想重又藏回枕畔, 好好珍惜。

樓淮祀問道:“你可記得丟在哪處?”

衛繁只顧著高興, 隨口道:“去大姐姐外祖母家弄丟的, 大姐姐過意不去,依著樣子尋了一個新的給我。”

樓淮祀暗道:崔和貞果然該死, 其心可誅。若非自已記性不差,又識得衛妹妹,她半真半假的摻和假說, 難保不會輕信了她, 以為自己送出去的心愛之物被人棄若敝履丟在道邊,以自己的心性怕是要懷恨在心。

“衛妹妹可記得你的玉球是哪來的?”樓淮祀笑問。

衛繁坐在欄台上,托著腮想了半天,只模糊記得去了趟保國寺, 回來就有了暖玉球:“那次去保國寺還是爹爹偷偷帶我去的,說去寺中賞雪,我那時半大不小的,哪知是不是好景,反倒挨了凍,回來病了好天。祖父就埋怨爹爹糊塗,還罵保國寺邪氣重。”

“原來如此。”樓淮祀忍了忍,沒忍住笑出聲來。

“樓哥哥,你笑什麽?”衛繁又是笑又是不解,問道。

樓淮祀沖她一眨眼,輕聲道:“你閉眼。”

衛繁對他依賴有加,聽話地合上雙目。樓淮祀看她羽睫乖乖地合在那,羽毛一般,從懷裏取出一物,輕輕放到衛繁的手心,再沖她合攏的睫毛上輕吹一口氣。

衛繁雙睫一抖,忙睜開來,先沖著捉弄她的樓淮祀皺了皺鼻子,這才低頭看向手心圓溜溜的一個玉球,與自己的那個大小、鏤紋、玉色一般無二,只裏頭卻不是玉兔,而是一把小玉弓,弓張箭懸,因著袖珍圓潤,無有兵器之勢,倒覺得可愛討喜。

“這……”

“這玉球本是一對。是同一塊玉上雕鏤出來的,外頭的桂葉看似相同,實則有所差異。”樓淮祀將兩個玉球合在一處,原來一個枝多葉少,一個葉繁枝稀,合二便是一株月桂。“這塊暖玉是我娘親嫁妝裏頭的。”

“那我的玉球豈不是樓哥哥的?”衛繁看著樓淮祀,似有什麽浮影在眼前掠過,想抓又抓不住。

樓淮祀低笑出聲,將兩只玉球又交換了一下,道:“玉兔桂葉當算衛妹妹的,你不是拿了一個肉包子換了去。”

衛繁驀得睜大眼,眼前亂飛的浮影慢慢凝成景,她忽然記起,自己隨阿爹去保國寺賞雪,他爹穿著厚厚的裘衣,與一個和尚在那附庸風雅,凍得鼻尖發紅還還要在草亭中品茶。一僧一侯,凍得面青手僵,誰也不肯先行開口進廂房取暖,生怕自己成了俗人。

她百無聊賴,腹中又饑,惦起藏著的兩個肉包,想著佛門不好食用葷腥之物,撇開丫環,偷偷溜出屋,躲在老樹下偷吃。

然後,然後……

樹上坐著一個無賴子,誆去了她的一個肉包子:“那個小郎君是樓哥哥?”咬咬牙,“樓哥哥騙了我的包子不算,還騙我說你是狐仙。”

樓淮祀見她總算記起來,撫掌笑道:“我幾時騙你了?肉包子是我拿玉球換的,狐仙是先喊的,怎算是我騙你。”

衛繁不由掩住臉,只覺自己臉上一片滾燙,燙得快要滴下血來,張開一點指縫,偷偷看了一眼樓淮祀。好似又回到了兒時,落雪簌簌落在她身上,鉆進她的後頸,冷得她一個激靈,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噴嚏,納悶擡頭,想看是什麽掃落了樹上的積雪。

這一擡頭,她看見一個玉琢雪捏,好看得似仙似妖的小郎君躲在樹上,他的雙眸比星還亮,他的雙唇比花還艷……她有些發傻看著他身上一塵不染的狐裘,問他:“你是不是偷溜下山的狐仙?”

然後,“狐仙”騙走了她一個肉包子,還嫌味不佳。

樓淮祀不可自抑地笑出聲來。他那時陪著姬冶住在寺廟,姬冶病病歪歪的,冷不得熱不得,悶不得吹不得,姬冶被關得暴跳如雷,保國寺的和尚盡出餿點子,跑來給姬冶念經以圖他能平心靜氣。姬冶氣得拔劍就要宰了那禿驢,偏那禿驢是個以身飼虎修功德,姬冶拔劍,他挺著脖子就迎了上去。

唉!姬冶那時還小,被嚇了一跳,急忙棄劍,硬是被禿驢將了一軍,老實聽起經來。

這如何相陪?割十碗八碗血給姬冶,他眉毛都不皺一下,陪著聽和尚念經?還不如死了算了,為此,他不得不溜之大吉,滿寺亂逛。姬冶本就聽經聽得愈發暴躁,見不得他悠閑,非要強拉他一道,那日他為了躲姬冶,爬到樹上藏了起來。追兵沒等來,倒來了個穿得白嫩滾圓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