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樓淮祀是個正宗雁過拔毛賊不走空的脾性,從姬央那要了兵, 要了馬, 又找著宮中的幾座大靠山, 臉不紅氣不喘地要錢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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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後和姜太後還在那發懵呢,怎麽皇帝把阿祀發配到棲州去了?

王皇後雖不過問朝政,對於朝堂之事卻知道得不少, 棲州什麽地方,她心裏一清二楚, 也知道姬央對棲州有治理之心, 就是沒想到, 居然會把樓淮祀放過去。外甥才多大,十足孩子 , 能知道什麽?

姜太後是向來不太能把準這個兒子的脈, 棲州爛泥地一塊, 姬景元在位時就頭痛不已,雞肋一塊,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只好由它裝在盤中擺在案上。江山到了姬央手裏,無人知他心裏的棋譜, 怎也沒料到, 他支派了外孫子到這種極兇之地去。

人一老,就喜歡追思過往,姜太後怔忡之間就又想起了陳年舊事。她這個兒子心腸向來硬,從小就不苟言笑, 比之溫煦的先太子,姬央就顯得有些孤僻不近人情,極難與人親近。

他臭著臉,旁人也無意熱臉貼冷屁/股。

唯有外孫子是個例外,小一輩裏,人人都在姬央面前斂氣屏息,只有樓淮祀死纏著姬央,膽又大,丁點大就敢爬到姬央的背上去。

先太子在世時,為此還呷過醋,自思自己一向有小輩緣,怎就出樓淮祀這個怪胎,不與自己親近,反纏著冷面的姬央?先太子性子和軟也愛逗個趣,一時不服輸,東宮奇珍異寶、山珍海味無數,他便抱了外甥過來,又是好吃的,又是好玩的,又是逗趣的一股腦堆過來哄誘外甥。

樓淮祀人小鬼大,眼饞手貪還沒良心,在東宮這吃好喝好還要捎點家去。就是喂不熟,扭頭拍拍屁股又跑姬央那去了。

連著姬景元也詫異,以為姬央使了什麽手段,私下誘哄樓淮祀,問他:你二舅舅是不是許了什麽事物給你?

樓淮祀兩眼一轉,吭哧半天不答話,姬景元以為內有乾坤,笑得越發慈祥了。

於是,樓淮祀扭著手指天真無邪道:“我答了,外祖父能把那只雪隼給我嗎?”

姬景元狠狠摸了記外孫的腦袋,那只雪隼他自己都沒把玩過幾日,這小子倒先看中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誘騙外孫說真話,姬景元心疼得直抽抽還是滿口答應,想著:朕富有四海,還差一鳥?

樓淮祀得了雪隼,樂得見牙不見眼,然後趴在一姬景元的耳邊,笑著說道:“外祖父,我喜歡二舅舅,天生的,我覺得我上輩子不是二舅舅的兒子就是二舅舅的爹,不然幾日不見怎麽就牽腸掛肚的?”

姬景元氣得直吹胡子,拿眼瞪著姬央上輩子的“爹” ,他女兒怎麽養了這麽個糟心兒子,這歪性子別是隨了樓家本家的劣根?拎過外孫,幾巴掌把人打得鬼哭狼嚎:你是我兒子的爹,那朕是什麽?簡直豈有此理。

樓淮祀一路捧著雪隼,哭哭嗒嗒地出了宮,他占了姬景元的便宜,又挨了捧,不敢回家,直接去了慎王府,一面哭訴委屈一面獻寶。

姬央摸著小外甥的腦袋,親手幫他擦藥,他自己也好奇:自己這個外甥緣何這麽喜歡纏著自己。

樓淮祀老氣橫秋地嘆口氣:“二舅舅,這是你我的緣分啊。”又抹著蜜嘴甜甜道,“我知道二舅舅對我最好了。”

姬央更添疑惑,他待樓淮祀也不是一味寵溺的,護歸護,也沒少拉下臉訓斥。

樓淮祀摸摸自己藥香四溢的屁/股:“舅舅罵我也是心疼我。 ”

姬央再冷肅也被小外甥給逗笑。

這些年,姜太後冷眼看著,自己這個外孫之於姬央,確實跟兒子沒什麽差別,寵著、護著、教導著,所費心血不比樓長危這個生父少。

樓淮祀仿似姬央狠硬的心腸裏少有的幾處柔軟,一向小心掩著藏著,結果,臨到頭他還是將這處柔軟割了出去。

姜太後搖搖頭,棲州啊,長路遙遙,兇險難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如何交待。

這麽多年了,她這個當娘的,始終是看不透姬央啊。

姜太後越想心中越是缺滋少味,王皇後與她婆媳多年,面上不變心裏卻咯噔了一記,等得樓淮祀晃進來打秋風,婆媳二人不約而同地掏家底。她們心中有愧啊,只好竭力在財物上彌補。

樓淮祀大樂,白要白不要,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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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衛兩家也都在怔忡之中,衛詢差點沒沖進宮裏問問姬景元何意?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卻也不能這般涮著戲弄。

前幾日剛賜了婚,衛侯府嘴角的喜意都還未曾抹平呢,轉眼就要將衛家的孫女婿弄去棲州。棲州這鬼地方,廟裏的佛像都只得個泥胚,香火都受不得起。棲州之民更是惡名在外,他當年理各地卷宗時,就曾見記一事:一棲州悍民,月初刨出了一點家底辦一桌素齋獻於佛前,虔誠地連磕幾個響頭,祈求佛祖保佑新年新氣象,護他一年好財運,等得一年終了,此人家中還是上頓不接下頓,好不容易籌得一點錢,還被賊骨頭剪了去,別說發財,反欠了一屁股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