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剛來,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 不知根不知底細, 怎能妄加指責呢。”衛繁笑著答道。她自忖自己不是什麽聰慧之人, 既不會舉一反三,也不會以微知著,只好少說話, 少出主意,省得好心反誤事, 還傷人心。

李曼大樂, 挽住衛繁的手:“不錯, 不錯,你這個妹妹並沒認錯。”有村童送上馬紮、草墊等物, 李曼將小馬紮讓給了衛繁, 自己喘著氣坐在草墊上, 她體胖畏熱,剛才一通爭執, 額頭鼻翼全是紅色香汗,拿衣袖拭了拭汗,“一粒老鼠屎壞人一鍋粥, 我可不能叫他在村中攪事。”

衛繁扭頭看了看茅草屋, 再看一角堆疊著幹草,這些村童聚在一起,編草繩、草籃、草簍:“這個寡兒村是李姐姐與姐夫襄助的?要是有缺什麽,姐姐不如告訴我, 我這人會的不多,手上倒寬松。”她與樓哥哥帶來的財物,特地買了一個三進的宅子來放。

李曼先行謝過,卻搖頭拒了:“勉強倒也過得去,我與他們一些米糧,一日兩餐熬得米湯,那些麩餅卻是他們自個做活計得的,這一稀一幹,盡可得飽。你道他們為何為著一塊餅與那小崽子打架,這全是他們編草料編得手起皮所得,哪許得別個白占去。他們先前都是在街頭要飯的,為得一口殘羹,敢在惡狗嘴邊奪食,與那些大乞丐鬥毆。衛妹妹定沒見過雲水街頭的惡狗,眼癩眼發紅,狗嘴流涎,咬上一口,不定就能什麽怪病一命嗚呼。”

衛繁聽得淚汪汪:“李姐姐,他們他們好生可憐,真個不要我助他們一助。”

“傻妹妹,你有所不知,他們可憐也可惡。如被趕走無賴小兒,父亡母去只在街頭遊蕩,只知手一翻問人討要,無事往地上一躺,半饑便可過活,棲州天暖,冬日也凍不死。他們便養得一身懶骨頭,懶怠做事。萬萬不可慣著他們,你又不是他們爹娘,就這般幹養著?救得一時急,救不得一世命。”李曼道,“這寡兒村原是個荒村,老梅見雲水街頭小乞兒成群結隊,遂將人領到這處,壘了土蓋了茅草屋,叫他們有個安身之處。棲州船筏多,處處用得到繩索,老梅便為他們尋了活計,搓了草繩、草蔞賣與雲水的商販船戶,勉強也能糊個口。寡兒村的這些村童是來了又去,好些做慣了乞兒,再不願編草掙一塊麩餅的。留下都是願意幹活,叫自己活得像個人,不與畜牲同。”

綠萼插嘴道:“我阿爹阿娘道窮家子早當家,不曾想,竟有這麽些不知恩不知事。”

李曼道:“窮家子早當家,可不還有個家,再不濟也容他擋風擋雨處,容他得一碗熱湯。不似這些寡兒,得活便成,余的再不在意的。”

“李姐姐要我搭手時,千萬要張口。”衛繁拉著李曼真心誠意道。

“哈哈,好好,有要幫助我便找妹妹。”李曼大笑,又嘆氣,“不瞞妹妹,我與妹妹一樣,想不來主意,給他們一個草頂一碗稀米湯,別的再也想不出法子來。雲水精窮,大人活著尚不易,哪得出路給他們?”

衛繁點了點,長長嘆口氣,道:“要是我堂姐姐在,說不得能想出法子來。”

“堂姐姐?”

“對,我堂姐姐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比好些男兒還強些。”衛繁略有得意道。

李曼皺眉:“真個假的?這有才女名頭的十之□□都是沽名釣譽的,你別讓你那什麽堂姐姐給哄了去。”看一眼衛繁,生就一張好騙的臉。

衛繁忙道:“不是不是,我堂姐姐真個知曉好多事,我來棲州,我堂姐姐翻了好多遊記、縣志,送了我一張輿圖,輿圖上還有許多注釋,她人在閨閣,卻比我知得還多。”

“你這堂姐倒還不錯。”李曼點點頭。

衛繁笑道:“我家姊妹兄弟都是好的。”她出來兩個月不到,就開始想念家中姊妹。

李曼就不吱聲了,她兄弟生怕她被休,她姊妹生怕她不被休,伸出胖乎乎的手掐衛繁白嫩的臉一記:“雖呆,卻有些運道。”又說道,“那堂姐姐雖有本事,可這棲州爛到根子底,好些有才之士也是束手無策,你堂姐姐遠在禹京,又哪裏想得出法子來?

衛繁慢慢眨了一下眼,有些郁郁:“李姐姐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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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萼清請俞子離在一處看似灶間的草屋外就坐,這些村童的飯食都攏在一處吃,幹脆在屋外壘了一座土灶,一口大鍋,上頭一頂草頂,三面掛著草編席篾,聊擋風雨,要緊的糧、麩、碗筷才擱在屋裏。

一眾村童哪個會收拾整理,吠兒看得直皺眉,這地又臟又亂,隱隱還有臭味。俞子離倒也隨意,與梅萼清一道坐在卷起的草垛上,各種雜物無損他半點風姿,倒似清月照陋堂。

梅萼清招呼一個小童捧來一撂碗,拿起一個就要遞給俞子離,吠兒搶過來跑去河邊用草團涮了好幾遍,惹得梅萼清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