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衛放一宿沒睡好覺, 連做好幾個惡夢,夢裏盡給自己送葬,還自己給自己披麻戴孝, 蓑衣一一穿, 麻繩攔腰,扛著孝子幡, 在自己棺材前嗷嗷痛哭。

衛放醒後冷汗快把裏衣都給打濕了, 這怕不是惡兆,自己這是要有去無回啊。貼身小廝看自家郎君坐床上捶胸頓足,嚇得團團轉, 撓著後腦勺,發著懵。

衛放捶了自己幾下,摸摸喉嚨, 腥甜啊,莫不是把自己給捶吐血了?少年吐血?就算今日平安歸來,怕也是個短命相, 嚷著就要看叫老禦醫。

小廝兒戰戰兢兢,將手裏的玉瓷碗擱一邊,捏著嗓子,小聲又小心地道:“郎君, 小的琢磨著, 喉嚨生甜許是剛才郎君海飲了一大碗蜜水的緣故。”

衛放咂咂嘴,還真是, 沒好聲氣地瞪眼小廝兒:“好好的倒什麽蜜水。”害得他以為自己吐血了。

小廝兒陪著笑臉:“小的看郎君一夜不曾好睡,這才沖了一碗蜜水,定定神。”

衛放哭喪著臉,定神有個屁用, 他命都快沒了,想了想,讓小廝兒弄一火盆,再翻點香燭紙錢出來,自己穿好衣梳好發,蹲院裏化紙錢。

小廝兒看衛放的眼神兒都不對勁了,他家小郎君別是中邪了,非年非節非祭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好好的化什麽錢?

“小……小郎君,這大清早,化……化錢與哪個祖先?”

“什麽祖先?去去去。”衛放將一大沓紙錢扔進火盆,金銀元寶也多扔點,自己這是個有備無患、未雨綢繆啊……先燒點錢給自己,萬一要是一命趕赴幽泉,還能賄賂賄賂陰差,轉世也能撈個侯門出身。

這侯門貴公子,他還沒當夠呢。

苦啊,英年早逝去,何等辛酸!也不知下輩子有無這等好運道?這香也了得多燒燒,東西方各路神仙不能少供奉。

他這邊煙熏火燎化錢化得起勁,不提防一個嬌嬌俏俏的小丫頭蹲在火盆邊,兩手托著腮,好奇地問:“小郎君在做什麽?”

“不長眼?燒錢啊。”衛放瞪這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一眼。挺眼生,生得倒有幾分嬌俏,杏子黃透紗短襦,攔胸系一條蔥綠長裙,丫髻簪著幾朵珍珠珠花,端得淺淺春意襲人。

可惜,任她是朵解語花,出架不住衛放是個白費蠟的瞎子。

“我妹妹新指的你?還是大姐姐指你伺侯的?”衛放疑惑問,衛繁心不怎麽細,他來棲州這麽久,也沒見她想起指個丫頭來給他添水倒茶的,大許就是衛絮遣來的。唉,他都快死了,活的丫頭有什麽用,紙紮的給他燒十個八個還差不多。

“燒錢?燒給哪個?”小丫頭卻自顧自盯著火盆問。

衛放悲從中來,從古至今,有誰比他更慘,自己要燒紙錢給自己。這小丫頭生得不錯,卻沒半點眼力見,東問西問的,跟蟈蟈似得聒噪得很。

小丫頭見他不理人,福至心靈:“莫不是燒給自己的?”

衛放這才驚覺不對,扔紙錢的手都忘了收回,指頭一陣燎痛,才嗷得一聲收回手,邊蹦邊瞪大眼盯著小丫頭:“始……始……一?”

始一側首嬌笑:“衛小郎君未免健忘,昨日定下計時不是說好我扮作你的貼身丫頭?”

衛放一口口水嗆在喉嚨管,連連咳嗽數聲,他知道是知道,可他哪知道始一扮起來這般唯妙唯肖、渾然天成,瞧著似是身形都小了一圈,看看這纖纖楊柳腰。蹣跚過來,細聲問道:“始一,你是不是本就是嬌娘?”

始一翻個白眼,用本音說道:“小郎君要不要驗明正身?”說罷,一撩衣擺……

“啊!啊!不聽不聽,不看不看。”衛放慌忙跳起來,又是掩目,又是掩耳,只恨爹娘少生了幾條胳膊幾只手,還一叠聲地道,“你你你……你都扮成小丫頭了,就別有男兒聲說話,啊!啊!你用女兒聲說話。”

始一俏生生一笑,福了一禮:“謹聽郎君吩咐,奴婢遵命便是。”

衛放……衛放……衛放忽然肝兒不顫魂兒安定,倏然間至生死談笑間,怕什麽賊人,賊人能比始一可怕?

始一掩唇:“小郎君放心,奴婢就算舍身也不會讓小郎君掉一根毫毛的,知州連夜已在路上布下了天羅地網。”

衛放木然問道:“那我妹妹是真個去,還是找人假扮?”

始一理所當然道:“自是找人假扮,夫人怎能冒此等生死大險。”

合著他就能冒這等險?衛放在肚裏又把樓淮祀罵了個狗血淋頭,唉,算了,他這個做兄長的,還能讓妹妹涉險不成。

始一又笑:“放心放心,知州下了死令,寧可讓賊走脫也要保郎君周全呢,小知州待郎君真是一片赤心。”

衛放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撫慰,道:“阿祀好賴還有幾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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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夫人出行禮佛那真是聲勢浩大,七早八早樓淮祀就讓差役凈街,棲州主街本就不寬敞,步障一拉,立馬隔去大半的道路,攤販自是不讓做買賣,兩邊的店鋪一看這架式,縱使開了門也沒營生,幹脆也閉門,等得晚些再開門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