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神 嵇康之死(第2/2頁)

據南京西善橋出土磚刻畫繪制。

其實竹林七賢並不是組織或團體,就連所謂竹林是否確有其地都很可疑。七個人的命運、性格甚至人品也各不相同。王戎是有名的吝嗇鬼,山濤則加入了司馬集團,並在調離尚書吏部郎崗位時,推薦嵇康接替自己。

嵇康斷然拒絕,並寫下了《與山巨源絕交書》。

巨源,是山濤的字。

絕交原本是朋友之間的事,並不關乎政治。然而嵇康宣布與山濤絕交,卻是為了表明政治態度。事實上他們之間的友情依然存在,嵇康還在臨死前把兒子嵇紹托付給了山濤。他說:有巨源伯伯在,你不會成為孤兒。[21]

所以,這封信其實是寫給司馬昭他們看的。

換句話說,與山濤絕交,就是與當局公開決裂。

這就已經讓司馬昭不快,何況嵇康的態度和語氣更是堪稱惡劣。他陳述自己不願做官的理由居然是:愛睡懶覺不能早起;有警衛員和秘書跟進跟出不好玩;開會辦公要正襟危坐,不能抓虱子;不喜歡看寫公文;不愛參加婚禮和追悼會;討厭跟俗人做同事;不想多費腦子。[22]

呵呵,這簡直是拿官場開涮。

更為嚴重的是,嵇康明確亮出了“非湯武而薄周孔”的旗號,而且聲稱不會改變觀點,只能辭官不做。這當然是挑釁。據說,讀完這封信,司馬昭震怒。[23]

鐘會得志,不過“逢彼之怒”而已。

對此,嵇康其實是有思想準備的。他在信中說,自己的毛病,是剛直倔強,嫉惡如仇,直言不諱,而且遇事便會發作,完全管不住自己。

嵇康並非沒有自知之明。

實際上嵇康也沒打算管住自己。也許在他看來,獨立人格和自由意志,是比生命更加寶貴的。一個人,如果活得窩窩囊囊,戰戰兢兢,有話不能說,有屁不能放,還要在權貴面前唯唯諾諾,那還不如死了好!

也許吧,也許。

然而嵇康之死,對士林的震撼相當之大。當年拉風箱的向秀,就在嵇康死後投靠了司馬昭。司馬昭問:先生不是要學堯舜時期的那些隱士嗎?怎麽會在這裏?

向秀卻回答:他們哪裏值得羨慕!

司馬昭大為滿意。[24]

這不難理解。畢竟,多數人還是怕死的,包括阮籍。

[12]見《晉書·嵇康傳》、《世說新語·雅量》。

[13]見《三國志·鐘會傳》。

[14]見《世說新語·文學》。

[15]見《晉書·嵇康傳》、《世說新語·簡傲》正文及劉孝標注引《文士傳》。

[16]見《三國志·王粲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

[17]見《晉書·嵇康傳》。

[18]見《三國志·崔琰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後漢書·孔融傳》、《世說新語·言語》。

[19]漢斯立克(1825—1904),奧地利美學家,其觀點見所著《論音樂的美》。

[20]見《晉書·嵇康傳》、《世說新語·任誕》。

[21]見《晉書·山濤傳》。

[22]見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

[23]見《三國志·王粲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

[24]見《世說新語·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