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宗教問題 太武與梁武

佛教大難臨頭。

公元446年,也就是太武帝拓跋燾親至道壇接受符箓的四年後,他下令在全國範圍內全面禁佛。太武帝的指令十分明確:所有的寺廟和佛像都必須搗毀,所有的經書都必須燒掉,所有的僧人無論老少都必須坑殺。而且,帶兵離京平叛的太武帝,在長安就已經這樣做了。

幸運的是,留守平城的皇太子拓跋晃不以為然。於是他一面上書父皇力陳不可,一面故意泄露消息,讓各地的僧人帶著經書佛像藏匿起來。不過,無法藏匿的寺廟還是被毀於一旦,太子本人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但,如果不是他的暗中維護,佛教面臨的將是滅頂之災。

這是中國佛教史上的第一次大法難。

造成法難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根本原因以後再說,直接原因則有兩個:一是太武帝發現長安某寺廟居然私藏武器、財寶、酒具和女人;二是他的身邊有人攛掇。[22]

攛掇太武帝的是崔浩。

崔浩是拓跋燾的親信,也是寇謙之的盟友。當時,寇謙之帶著編造的神話和經書來到平城,卻沒想到當局並沒有那麽好哄騙。太武帝只是給他安排了食宿,朝野上下也將信將疑。如果沒有崔浩,寇謙之肯定一事無成。

那麽,崔浩為什麽要幫助寇謙之?

志同道合,或利益相關。

出身名門望族的崔浩是華夏文明的維護者,他的理想則是實現鮮卑民族和拓跋政權的全盤漢化(請見本書第二章)。因此,崔浩對佛教這種外來文化和外國宗教很是反感。他要尊崇的是儒家學說,哪怕這儒學已不純粹。

對此,寇謙之深表理解和同情。

這同樣並不奇怪。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新天師道可以說是披著道教外衣的新儒學,寇謙之的宗教改革則是道教的儒學化。他甚至向崔浩虛心求教說:太上老君賦予我的使命,是輔佐太平真君,承繼千古絕統,因此令我兼修儒教。可惜我才疏學淺孤陋寡聞,還請你多多指導!

於是,崔浩便幫寇謙之惡補儒學。

寇謙之則向崔浩傳授養生秘方。[23]

弄清楚可以互利雙贏之後,崔浩便在太武帝面前為寇謙之鼓吹。崔浩的長篇大論其實只有一個要點:像寇謙之這樣的清德隱仙居然不請自到,只能說明陛下所受的天命可以相當於當年的軒轅黃帝了。

聽了這話,太武帝豈有不動心之理?

寇謙之能夠成功,崔浩功不可沒。

然而崔浩要滅佛,寇謙之卻不同意。沒錯,道教與佛教確有意見分歧和利益沖突。但這只能打口水戰,不能動真格的。趕盡殺絕的事,佛祖和老君都不會支持。因此寇謙之對崔浩說:你這樣毀佛殺生,會禍及滿門的![24]

後來,崔浩果然被滅族。

佛教則死灰復燃。太武帝去世後,繼位的文成帝便下詔復興佛法,並把此前滅佛的責任,歸咎為有關部門錯誤地領會了先帝意圖。於是,由於前太子拓跋晃暗中保護而藏匿起來的僧人、佛像和經書,都重見天日。佛教再度在中國北方興盛,直至遭遇第二次大法難(請見本書第五章)。

第二次是在公元574年。此間一百三十年,佛教一直受到北方統治者的尊崇。北魏一位臨朝聽政的太後不但建寺禮佛,鬥爭失敗後還準備削發為尼。可惜她並沒受到佛祖的保佑,依然被憤怒的政變者扔進了黃河。[25]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然而這位太後在新都洛陽修建的永寧寺,卻是北魏佛教繁榮的象征。據說,當時洛陽有佛教僧院一千多處,被稱為伽藍(僧伽藍Sangharama,伽讀如茄),永寧寺無疑堪稱最壯觀的寺院之一。它金盤炫目光照雲表,就連中國禪宗的初祖菩提達摩見了,都不能不頂禮膜拜合掌數日。

永寧寺塔為北魏洛陽城的皇家寺院永寧寺中的佛塔。始建於孝明帝熙平元年(516),由篤信佛法的胡太後主持修建,規模宏大,為洛陽千寺之冠。是專供皇帝、太後禮佛的場所。永熙三年(534),永寧寺塔被大火焚毀。

四月初八的佛誕節,就更是盛況空前。旗幡如林,寶蓋如雲,香煙如霧,飄散的金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梵樂和誦經之聲響徹雲霄。洛陽,簡直就是佛國之都。[26]

實際上太武帝滅佛幾年後,首都平城西郊的雲岡石窟便已開鑿。此後歷時一百多年,鑿出佛像十萬多個,最大的高達七丈。遷都洛陽後,又在城南開鑿龍門石窟,工程期延續四百年之久。再加上前秦開鑿的敦煌石窟等等,佛陀那慈祥的面容和目光,可謂無處不在。

北朝千千窟,堪比南朝四百八十寺。[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