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第4/10頁)

【原文】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茲大命。惟文王德,丕承無疆之恤。’”

【直解】前人,指武王。民極,是下民的準則。偶字,解做配字,古時耕者以二人為耦。亶,是信。乘,是負載的意思。周公又告召公說:“我昔與汝同受武王的顧命,當時武王敷布腹心,將付托的言語盡以命汝,使居三公之位,為下民的準則。當時顧命的言語說道:‘嗣王以沖幼在位,汝當精白一心,勉力不怠,以盡輔弼之道,如農夫耦耕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當彼此相信,推心相與,不要退托,如馭車的一般,並力一心,乘載這天命,使不至傾覆。蓋今日天命,文王以德受之,締造甚艱,若後人不知保守,必大有可憂者。惟當追念文王的舊德,常恐失墜,其承受此無窮之憂可也。’武王命汝如此,今汝委而去之,使我獨當艱難之任,則是耕者缺其耦,馭者不並力,何以勉輔嗣王,乘載天命乎!”

【原文】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

【直解】允,是誠。保,是太保,乃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亂。周公又說:“如今告汝以我之誠意,汝勿視為泛常之言。”遂呼其官與名說:“我前言有殷嗣天滅威,既墜厥命,天威之可畏如此。汝其敬慎不怠,以我之言,監視殷紂之喪亡大亂,而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可也。蓋天命靡常,惟德是輔。商紂只因崇信奸回,播棄黎老,無平格之臣,所以墜失了天命。若嗣君無賢臣輔導,不能敬德,則喪亂之禍,又將移於我周,此汝不可不留也。”

【原文】“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讓後人於丕時。

【直解】襄,是成。戡,是勝。丕時,是大盛之時。周公又說:“我前勉留汝的言語豈是不足取信於人,卻如此諄諄告汝乎?我只說周家王業之成,惟在我與汝二人,同心共濟。汝聞我言,亦必契合於心,也說如今國家的事,全賴我二人。今天眷我周,有方興未艾之勢,就是我二人竭力圖報,猶恐不能負荷。汝若獨委之我,則一人將何以勝之哉!且汝今求去,不過以盈滿難居,欲避權位耳。若以此為懼,當敬其輔君之德,益加寅畏,明揚才俊之人,布列庶位,以盡大臣之職業,以答滋至之天休,使他日賢才眾而治道隆。當國家全盛的時候,汝那時要推讓其位,以事業付於後人,我不阻汝。如今天休未答,王業未成,方以弗戡為懼,豈汝求去之時乎!”可見大臣進退,常以得人為慮,有賢者可托,而後身可退。周公斯言,真得大臣之體矣。

【原文】“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日休。我鹹成文王功於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直解】篤,是厚。棐,是輔。二人,是周公己與召公。率俾,是服從的意思。周公又嘆息說:“朝廷之上,公卿有百執事,其人固多,然同心協力篤厚於輔君者,惟是我與汝二人,所以能保固天命,興隆王業,至於今自之休美也。然卻不宜以此自足。我與汝當夙夜龜勉,共成文王的功業,不可少有倦怠。蓋文王之功業,固嘗顯於西土,光於四方,然使今海內尚有一夫之不服從,即是功業未成處。我二人當竭力以成之,務使德澤丕冒於斯民,雖海隅日出之地,人人都率從臣服我周家。然後文王之功,可以言成,我二人輔君之責,庶幾無愧耳。今未至是,而君可以求去乎!”於此可見人臣有難盡之責,無可居之功。若以功成名遂,當全身而去,則召公之去,周公何為惓惓勉留之乎?成功不怠之言,萬世為人臣者,所當服膺也。

【原文】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於天越民。”

【直解】惠,是順。閔,是憂。周公又留召公說:“我前誥汝者,豈是不順於理,卻如此反覆多言?蓋大臣一身,天命民心所系,汝若求去,則答天命而安斯民者無人。我只為憂天命難於終保,及斯民無所倚賴,所以懇懇的留汝,則所言非不順理,而公之去志,宜為予留矣。”

【原文】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茲,往敬用治。”

【直解】民德,是說民心向順處。若,是順。周公又嘆息告召公說:“天命之去留,系於民心之向背。汝是個歷練老成的人,惟汝能周知民情向順之故。今日民無尤怨,固能善於始,然思其終,則民心難保處,最是可畏。汝其祗順我所言,自今以往,益務敬慎以圖治可也。”此時召公已留,周公丁寧告戒之辭如此。大抵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輔佐。若輔佐得人,則君德可成,太平可致;輔佐不得人,則君德難成,治功難保。成王之時,老成無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懇切慰留,惓惓言商周得人之隆,及大臣許國之義,而於天命民心,始終尤致意焉。其後召公感其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以天下為任而不辭,遂致刑措之治,君臣同休,可謂盛矣。然則圖任舊人,為治者宜留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