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的提出

《海國聞見錄》的作者陳倫炯字資齋,福建泉州同安人。父陳昂,少時孤貧,只得“廢書學賈,往來外洋”。當時有些嫻於操舟者,“僅知針盤風信”,但在問及地理形勢則多數茫然不知,“間有能道一二事實者,而理莫能明”。陳昂在海上“則必察其面勢,辯其風潮,觸目會心,有非學力所能告者”。康熙壬戍(二十一年,1682)施瑯受平台灣命,“旁求習於海道者”。陳昂“進見,聚米為山,指畫形勢,定計候南風以入澎湖”。為了解鄭氏有無隱遁遺孓,陳昂縱橫東西洋五年。台灣平定後,陳昂除官授職,皆在濱海地區任職。(注:見陳倫炯雍正八年(1730)所撰《海國聞見錄序》,陳倫炯:《海國聞見錄》,李長傅校注本,陳代光整理,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

陳倫炯幼時,隨父出行“島沙隩阻盜賊出沒之地”。在這些場合,其父對其因地施教。稍長,父親在浙省為宦,陳倫炯在其地“聞日本風景佳勝”,還打算周咨明季倭寇“擾亂閩浙、江南”的實情。因此可以說,陳倫炯出身海事活動世家。他曾充任康熙帝侍衛,康熙對他親加教誨,示以沿海外國全圖。康熙末、雍正初,他一直在台灣出任軍職,後來又遷職東南其他沿海地區。在那裏,他“日見西洋諸部估客(注:按,“估客”即“賈客”。),詢其國俗,考其圖籍”,並對比“先帝所圖指畫”,發現“毫發不爽”。因此他“按中國沿海形勢,外洋諸國疆域相錯,人風物產,商賈貿遷之所,備為圖志”(注:《海國聞見錄序》。),是為《海國聞見錄》。此書成於雍正八年(1730),有清乾隆刻本,且收於《昭代叢書·戊集》續編、《藝海珠塵·石集》及《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等叢書。對《海國聞見錄》作過深入研究的是已故河南師範大學教授李長傅先生,他在1942年曾發表《〈海國聞見錄〉東南記箋釋》。(注:載《真知學報》,1942年,一:五。此文未見,茲據李長傅校注《海國聞見錄》書後所附目錄。)並在1949年以前開始此書的校釋工作,至1963年完成。其所據底本為《昭代叢書》本(道光本),參校其他本子。校注成果由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年出版。(注:應當指出的是,本書注釋中外文錯誤極多。本文在具體引述處將一一指出。)本文所據即李長傅先生校注本,以下簡稱《海國聞見錄》。本文在錄《海國聞見錄》和其他標點本史料史文時,偶不遵從書中標點。

《海國聞見錄》中有《東南洋記》一節,對當時中國人在呂宋的活動有一段記載:

“風山(注:應為台灣某處,具體地點待考。)、沙馬崎(注:《東南洋記》的開頭,在描述台灣地理時說:“北自雞籠山至南沙馬崎。”則沙馬崎當在台灣最南部處。向達在《順風相送》校注中提出,即“今台灣最南端之貓鼻角,一作貓鼻頭”。見《兩種海道針經》,索引,第229頁。)之東南有呂宋,居巽方(注:在羅盤上,巽位為正東南。),廈門水程七十二更……與沙馬崎西北東南遠拱,中有數島,惟一島與台灣稍近者,名紅頭嶼(注:台灣東南一島,今同名。見《兩種海道針經》,索引,第241頁。李長傅之注釋見《海國聞見錄》,第46頁注5。)……台灣曾有舟到其處”,“地宜粟米,長者五、六分,漳、泉人耕種營運者甚盛。”“下接利仔發(注:利仔發,李長傅認為乃Lecena之音譯,位於呂宋島南部,見《海國聞見錄》,第46頁注8。陳佳榮、謝芳認為應為呂宋東南部之黎牙實比(Legaspi),見陳佳榮、謝芳、陸峻嶺編:《古代南海地名匯釋》,中華書局,1986年,第429頁。),水程十二更。至甘馬力(注:李長傅認為即《明史》中之“合貓裏”(Camarines),見《海國聞見錄》,第46頁注8。),水程二十一更,二處漢人從呂宋舟輯往彼貿易。利仔發之東南隔海對峙有五島:班愛(注:“班愛”即今之“班乃”(Panay)島。眾家說法一致。)、惡黨(注:“惡黨”在《東西洋考》中有具體描述。是書在述呂宋交易時提到:“屋黨,亦名屋同,城郭森峙,夷酋屯聚處所也。其咽喉名漢譯。”見《東西洋考》,謝芳校注本,中華書局,第95—96頁。這裏的“惡堂”、“屋同”即上文中之“惡黨”。至於其今地,李長傅先考慮其今地在“尼格羅”(Negras)島,但認為對音不合。於是傾向於認為乃“班乃”(Panay)與“內格羅斯”(Negras)兩島之間之小島吉馬拉斯(Guimaras,中州古籍本誤刊為Guinaras)之首府霍爾丹(Jordan,中州古籍本誤為Gaidon)之譯音。見《海國聞見錄》,第46頁注8。陳佳榮、謝芳認為“惡黨”乃系班乃島西南部的奧頓(Oton)的音譯,見《古代南海地名匯釋》,第627頁。筆者以為內格羅斯島之說較合邏輯,此島位於班乃島之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