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漢匈戰爭與騎兵沖擊戰術的肇端(第3/8頁)

漢武帝劉徹自十六歲即位之初,就在醞釀徹底解決匈奴威脅。比起祖父漢文帝“親禦鞍馬”“馳射上林”的行為,武帝走得更遠,他甚至要直接學習匈奴人的戰術。這方面曾起過重要作用的,是多年前從匈奴返回的騎將韓頹當之孫韓嫣(即韓王信的曾孫):

嫣者,弓高侯孽孫也。今上為膠東王時,嫣與上學書相愛。及上為太子,愈益親嫣。嫣善騎射,善佞。上即位,欲事伐匈奴,而嫣先習胡兵,以故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擬於鄧通。時嫣常與上臥起……[17]

除了熟悉匈奴戰術的韓嫣,青年武帝還調名將李廣為皇宮禁衛軍官(未央衛尉)。李廣此前已經擔任過多年邊郡太守,和匈奴作戰經驗豐富。李廣的三個兒子也都隨父入長安為郎,侍從在少年武帝身邊:“廣子三人,曰當戶、椒、敢,為郎。天子與韓嫣戲,嫣少不遜,當戶擊嫣,嫣走。於是天子以為勇。”[18]可見少年武帝與身邊的少年侍衛們相處頗為隨便。武帝從即位第三年開始,經常微服出遊,他甚至為此特別組建了一支騎兵衛隊“期門”軍,大概韓嫣、李當戶等人都參與其中: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遊宜春,微行常用飲酎已。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19]

這種遊獵大概有對匈奴單於的模仿,特別是“八九月中”的時間,與匈奴人八月中“大會蹛林”的風俗頗相似。不久後,韓嫣就因得罪太後被處死,沒能參與後來波瀾壯闊的對匈奴戰爭。但這些少年人看似遊戲的行為,卻導致了漢軍戰略的重大轉向:拋棄緩慢的步兵和適應性過低的戰車,用單純騎兵對匈奴發起主動進攻。

元光二年(前133年),漢武帝用馬邑城誘使單於入境劫掠,準備伏兵殲滅匈奴主力,但計劃中途泄露,未獲成功。[20]漢朝失去了一次絕佳機會。史載參與此次伏擊的漢軍共三十萬之多,並提及“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但未言其麾下的具體軍種和數量。公孫賀以太仆之職任輕車將軍,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劉邦時的太仆夏侯嬰統帥的戰車兵。但四年後的元光六年(前129年)春,匈奴劫掠上谷郡,漢軍遂發起白登之圍以來對匈奴的首次大規模攻勢。為了能追上匈奴騎兵,出擊漢軍全部是騎兵:

春,穿漕渠通渭。匈奴入上谷,殺略吏民。遣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青至龍城,獲首虜七百級。廣、敖失師而還。[21]

據《史記·衛霍列傳》,出擊兵力為四將軍“軍各萬騎”。可見諸路漢軍全為騎兵。此時公孫賀的“輕車將軍”或衛青的“車騎將軍”都已經成了某種虛號,戰車(輕車)已經完全退出戰爭舞台。關於此次出擊的季節,《漢書·武帝紀》作“春”,《史記·匈奴傳》作“秋”。根據《漢書·武帝紀》所載,這次出擊是對匈奴春季入寇上谷的追擊和報復,應當也是在春天。另外,衛青所部直指龍城,可能欲趁匈奴各族長在五月間大會龍城時一網打盡。但匈奴主力避開了衛青,致使其戰果和損失都不大。李廣、公孫敖兩部則遇到匈奴主力,李廣全軍覆沒,公孫敖損失七千騎兵。此次漢軍失利形成的教訓,就是應盡量集中使用騎兵兵力。以後漢軍對匈奴的歷次出擊,主力部隊都不少於三萬騎。

漢武帝朝對匈奴的大規模騎兵出擊約有十四次,基本都在春夏季發起進攻,每次攻勢持續的時間都不長,基本不超過三個月,王莽時人嚴尤說:“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22],即受限於能攜帶的糧秣數量。有時春季的出擊未發現匈奴主力,會在夏季發起第二次出擊。這種季節性打擊對匈奴牧民破壞性極大,因為春季很多母畜處在懷孕臨產階段,避難逃亡會使大量母畜墮胎,對匈奴人的影響無異於漢地莊稼的絕收:

漢兵深入窮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墮殰,罷極苦之。

師古注曰:“孕重,懷任者也。墮,落也。殰,敗也,音讀。”[23]

顏師古對“殰”的解釋未必正確,因為它可能是繁體“犢”(犢)的異寫,“孕重墮犢”即牲畜因逃難奔跑而大量墮胎。軍馬一般是閹割的公馬,所以主動出擊的漢軍無此困境。當然,剛度過嚴冬的馬匹比較瘦弱,不適宜長途奔跑,漢軍與匈奴都面臨這個問題。但漢軍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解決:農業社會的漢朝有便於儲存的糧食,可以在出征前對戰馬進行集中喂養恢復體能。元狩四年(前119年)春,漢軍準備遠征漠北的單於主力,就采用了“粟馬”的措施,《漢書·匈奴傳》顏師古注曰:“以粟秣馬也”,就是用未脫殼的小米喂馬。為了這次規模空前的遠征,漢軍共“發十萬騎,負私從馬凡十四萬匹”,成功捕獲單於主力並予以擊潰。[24]除了這些外圍保障措施,漢軍的勝利更來源於衛青、霍去病對騎兵戰術的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