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卿大夫們的政治舞台(第3/45頁)

陽谷之戰規模不大,經歷的時間不長,戰況不激烈,雙方死傷的人員也不多,因此在歷史上沒有什麽名氣。但是,齊國在陽谷之戰的失敗造成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後果——自即位以來一直對齊國人俯首帖耳的魯宣公突然鼓起了勇氣,決定洗刷這些年在齊國人那裏所遭受的恥辱,派兵進攻齊國。

魯宣公這樣做,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也有可能是逼不得已。據後人大膽猜測,這個決定並非魯宣公的本意,而是被“三桓”之一的季孫行父所迫——公元前592年齊國的外交風波,季孫行父也是受侮辱的人之一,回國之後,季孫行父自然要纏著魯宣公為他報仇,但都被魯宣公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人家晉國都沒大動幹戈,咱們魯國又何必強出頭?因為這件事,季孫行父一直不高興,現在終於等到晉國對齊國動手了,他也找到了理由,再次對魯宣公施壓,強烈要求出兵討伐齊國。

在這種情況下,魯宣公沒辦法拒絕他,也不敢拒絕他。要知道,“三桓”發起怒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於是魯宣公提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國雖然新敗,仍然遠遠強於魯國,必須得到大國的支持,魯國才能發動對齊國的戰爭。

所謂大國,也就是晉、楚、秦三個國家。秦國和齊國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壓根是風馬牛不相及,所以不用考慮。晉國剛剛和齊國簽訂和平條約,再度出兵的可能性基本為零,也不用考慮。這樣就只有楚國可以依靠了,而且楚國應該也很樂意魯國向它靠攏。

公元前591年夏天,魯宣公派使者前往楚國,請求楚莊王出兵幫助討伐齊國。

楚莊王用腳趾頭也能算出這筆買賣所能帶來的好處。按照一貫利索的行事風格,他沒有任何討價還價就答應了魯宣公的請求,而且約定:秋天莊稼收割之後就出兵,請魯國也作好相應準備。

然而,到了那年秋天,魯宣公沒有盼到楚國的部隊,反倒是收到了楚國人送來的一份訃告——楚莊王去世了。

關於楚莊王的一生,後人基本給予正面評價。清代朱元英的觀點比較具有代表性,他說:齊桓公和晉文公之所以稱霸天下,是因為有管仲和狐偃,凡事都聽他們的就行了;楚莊王手下的文臣武將,能力都不如楚莊王,大事全由楚莊王自己決定,而且他的所為基本符合天道人倫,就算錯也錯不到哪裏去。恢復陳國,饒恕鄭國,體現了他的豁達大度;不作京觀,體現了他的仁義;同意撤軍三十裏,與宋軍和談,體現了他的誠信。楚莊王的內政、外交、用人,都是其內心對外釋放的表現,往往寧可厚道,而不刻薄;將自己擺在退讓的位置,而不跟別人爭奪。

朱元英還這樣比較說:齊桓公和晉文公之美,在於他們善於表演;秦穆公和楚莊王雖然不善於裝扮自己,勝在內心強大。單就功業而言,前兩者也算是有聖人之功了;但如果說到道德建樹,後兩者則是君子所不能忘記的。

對於魯宣公來說,他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給楚莊王蓋棺定論。他現在火燒眉毛要解決的事情,是如何壓制住“三桓”越來越囂張的氣焰。

前面已經多次說過“三桓”的來龍去脈,在此不贅述。但是有必要介紹一下魯宣公在位期間,魯國各位權臣的世系:

公孫歸父:公子遂之子,魯莊公之孫,因公子遂久居曲阜東門,又稱為東門氏。

仲孫蔑:文伯之子,公孫敖之孫,慶父之曾孫,也就是“三桓”中的孟氏。

叔孫僑如:叔孫得臣之子,叔牙之曾孫,也就是“三桓”當中的叔孫氏。

季孫行父:季友之孫,也就是“三桓”當中的季氏。

其中公孫歸父雖然不在“三桓”之列,但是由於其父公子遂對於魯宣公上台有大功,受到魯宣公的特別寵愛,因此也權傾一時,和“三桓”構成了魯國的四大家族。

早在三年前,即公元前594年,在季孫行父的推動下,魯國進行了一次重大的經濟改革,史稱“初稅畝”,即按田畝之多少來征收賦稅。

按照周朝的井田制度,田有公田和私田之分。公室主要靠公田的賦稅收入作為其經濟來源,而卿大夫階層擁有的私田是不收稅的。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卿大夫勢力的增強,私田的數量越來越多,公田往往荒廢不治。一些先進的國家已經逐步承認私田的合法性,主要依靠私田來維持國家的賦稅。比如晉國,早在晉惠公時期就有了“作爰田”的改革,走上了富國強兵的道路。魯國在這時實行初稅畝改革,可以說是公室與“三桓”等卿大夫之間的一次相互妥協——公室承認私田的合法性,卿大夫承認繳納賦稅的義務。從客觀上講,這次妥協增加了魯國的財政實力,是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但也使得“三桓”在與魯宣公叫板的時候腰板更硬,嗓門更粗,因此《左傳》對初稅畝的評價是:“非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