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叔向的痛苦(第3/4頁)

後世有人認為叔向總是顧慮家族前途,而晏嬰一心為國,因此晏嬰比叔向賢能。其實不然,處境不同,所想的自然不同。叔向不是不想為國,而是這個國家是誰的都不知道。

叔向點了點頭,他的心情始終不是太好。

“你知道,在這個國家混是很危險的。不過,我還真不想愧對自己的良心。問題是,怎樣做才算是個正士?怎樣就成了邪人?也許稍不留意,自己就走上邪路了。”叔向又發問了。他知道自己應該堅持某種原則,可是,這個原則是什麽呢?

“我談談自己的看法吧。所謂的正士,就是在得到國君信任的時候,為老百姓謀福利;如果國君不信任,就教導老百姓要遵紀守法。交朋友也是,談得來就多交往,談不來就少交往,但是不要說人家壞話。邪士就不一樣,得到國君寵愛的時候,他們壓榨百姓;得不到國君寵愛的時候,就去老百姓那裏煽風點火。交朋友也是,順著他的就說你好,跟他看法不同的就拼命說你壞話。”晏嬰說。他的思想裏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以民為本”,這是當年管仲的原則。不過,晏嬰沒有對叔向說起這一點,因為叔向在晉國的地位根本沒有資格去以民為本。

晏嬰說的道理,其實叔向未嘗不明白,他只是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昧著良心做事。晏嬰的話,並沒有解除他的疑惑。

“唉,我想幹脆當農民伯伯去算了,雖然窮點,可是過得安心哪。”叔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晏嬰。

“那何必呢?混吧。再說了,就算你想當農民伯伯,你當得了嗎?”晏嬰反對。

“唉。”叔向又嘆了一口氣,其實他也明白,就算自己要辭職回家,六卿也不會同意的,畢竟叔向還是晉國的一塊招牌。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顧喝酒了。

一頓悶酒,兩個醉漢。

【人人自危】

自從被欒盈案牽連之後,叔向就很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之後的幾年裏,叔向因為賢能而得到了廣泛的國際聲譽。可是,即便如此,叔向也只能做到上大夫,而卿的位置被六家世襲,叔向根本看不到前途。

叔向盡量不站隊,但是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不容易。

範匄退居二線之後,趙武出任中軍帥。趙武非常欣賞叔向,趙武自己也明白,叔向的能力比六卿都要強。所以,大凡有大事,趙武都找叔向商量,而六卿會議反而成了擺設。

叔向跟趙武走得很近,而趙家和韓家關系密切,因此韓起對叔向也很尊重。相反,另外幾家對叔向就有些冷眼相看了。

所以,有的時候,站隊不站隊都是身不由己的。

不管怎樣,有了趙武罩著,叔向感覺安全一些了。

但是,趙武給叔向的安全感並不強烈,不是趙武跟叔向的關系不夠鐵,而是趙武本人也沒有安全感。

有一次,趙武請叔向同遊九原。

“叔向,如果晉國的先賢們能活過來的話,我應該跟隨誰?”突然,趙武問了一個很無厘頭的問題。

叔向被問得有些發懵,想了想,反問:“那,陽處父?”叔向的意思,陽處父有學問,而且風流倜儻。

“不行,陽處父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不行。”趙武搖搖頭,他不喜歡陽處父。

“那,狐偃?”

“嗯,也不行,他太貪了。”趙武又搖搖頭,他也不喜歡狐偃。

“那,士會?”

“嗯,差不多。他廉潔正直,還能保護自己,跟他混應該有進步。”趙武點點頭,他喜歡士會。

其實,叔向也喜歡士會。

從那之後,叔向知道沒有安全感的不僅僅是自己,中軍元帥趙武也沒有安全感,也擔心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完蛋了。

那麽,誰有安全感?老奸巨猾的範匄有嗎?

其實,範匄也沒安全感。

有一天,範匄把範鞅叫來,滿面愁容地說:“兒啊,你看我,整天小心翼翼為了國家,當然,主要還是為咱們家。到現在,總算平安無事。你看看你,能力沒能力,頭腦沒頭腦,有一天你爹我嗚呼了,真不知道你怎麽辦啊。”

“爹啊,我知道我沒什麽本事。可是,我低調,誰也不得罪,也不跟誰爭,您看這樣行不?”

“嗯,這樣的話,你這代還能平安過去吧。”範匄勉強點了點頭。

趙武去世之後,韓起接任中軍帥,他和趙武一樣非常器重叔向,遇大事也都向叔向請教,出國訪問通常也都帶上叔向。

關於叔向和韓起之間的關系,《國語》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叔向賀貧。

韓起當上了中軍帥,有一天也請叔向去遊九原。

“唉——”突然,韓起嘆了口氣。

“元帥,為什麽嘆氣?”叔向問。

“我窮啊,沒錢啊。”原來,韓起覺得自己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