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主教們與建築師們(第5/7頁)

待聖馬可修道院完工之後,科西莫決定要為自己修建一座新宮殿。幾年前他就已經從巴爾迪宮搬出,住進了他父親在主教堂廣場的房子。盡管他已經對這處家族老宅做了一些改進和擴建,能夠滿足一家人的生活需要,但是對於他的生意來說,這裏顯然已經太小了,他急需更多的儲藏室和賬房。於是,他選定在城裏最寬闊的拉爾加街(Via Larga)和聖喬瓦尼諾德利斯科洛皮教堂(San Giovannino degli Scolopi)北墻外的戈裏街(Via de Gori)交叉口,修建新房子。[16]他選中的建築師是才華橫溢但脾氣暴躁的菲利波·布魯內萊斯基,此時他為附近的聖洛倫佐教堂修建中殿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可是當看到布魯內萊斯基的修建計劃和木質模型時,科西莫覺得他的設計太過奢華絢麗,於是委婉地否決了布魯內萊斯基的設計方案。科西莫會像建築師一樣把訂制的建築視為自己的作品,而他訂制的所有建築一直以來都保持著低調、內斂、沉靜而不刻意的風格,他當然希望自己的住處也能如此。將布魯內萊斯基的設計擱置一旁,科西莫轉而選中了年輕的建築師米開羅佐·米凱洛齊。這個決定讓布魯內萊斯基怒不可遏,甚至將自己的模型“打了個粉碎”。

米開羅佐生於佛羅倫薩。他的父親是個裁縫,老家在勃艮第(Burgundy)。米開羅佐在還是多納泰洛(Donatello)的學生的時候,就因為優秀的雕塑天賦而小有名氣,他最著名的作品是為教皇約翰二十三世在洗禮堂中建造的墓碑。米開羅佐的設計沒有布魯內萊斯基那樣富麗堂皇,但他簡約大方和用色內斂的風格更符合科西莫的品位。科西莫常說嫉妒就像野草,千萬不能提供水分和養料供其生長,所以科西莫一直謹慎避免讓修建美第奇宮這件事冒犯到批評者們。然而,這座宮殿既要給美第奇家族事業提供辦公室和賬房,又要滿足私人生活之用,所以必定面積可觀,科西莫的敵人自然要抓住機會大肆渲染科西莫修建豪宅的用意,譴責這座宮殿就是其貪欲的象征。“他要建造的這座宮殿要宏偉到讓羅馬圓形競技場都黯然失色,”有人寫道,“用別人的錢蓋房,誰都會想蓋多豪華就蓋多豪華。”事實上,和之後二十年間建造的其他宮殿——比如魯切拉伊宮和令人敬畏的皮蒂宮(Palazzo Pitti)——相比,美第奇宮絕對稱不上富麗堂皇。這座宮殿在十五世紀中期的估價是五千弗羅林幣。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無論是科西莫的後代還是最終購得這座宮殿的裏卡爾迪家族(Riccardi)都對這裏進行了改造和擴建,讓它變得更加宏偉壯觀;但是在它建成之初,這座宮殿最顯著的特點是新穎獨特,而絕非富麗堂皇。雖說把房子修建成碉堡一樣四角帶高塔、墻上開堞眼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但是直到米開羅佐開始修建美第奇宮殿為止,佛羅倫薩才算有了第一座融合了意大利早期哥特風格的精妙和古典品位的沉穩的精美建築。[17]

宮殿一層外墻使用的是巨大的粗鑿石料,為了獲得一種粗放、簡約(rustica)的效果。米開羅佐認為這種設計能“在意大利艷陽的照耀下獲得光和影所帶來的美感,表現出堅固和強悍”。起初,宮殿一層面向拉爾加街的一面是類似碉堡的完整墻體,沒有窗戶,只有一個巨大的拱形通道。但是在用於居住、位於通道之上的樓層,這種嚴肅的氣氛因為加裝了成排的拱窗而變得柔和不少,二層兩側還有多利克式圓柱(Doric),三層兩側則是科林斯式圓柱(Corinthian)。整座宮殿之上延伸出一圈常見於古典羅馬建築的飛檐,飛檐的高度達到了8英尺,線條簡潔有力、高聳威嚴。而面向戈裏街的一側則是一條開放式的敞廊。敞廊的拱門上後來又加裝了彎曲的有鐵柵欄的窗子,這種窗子也是米開羅佐設計的,被稱為“跪窗”(Kneeling Windows)。在敞廊的一角還有一盞美麗的鐵質壁燈,是由尼科洛·格羅索(Niccolo Grosso)制作的,這位制作者有個外號叫“收押金的人”(il Caparra)。[18]在壁燈之上,有石刻的美第奇家族盾徽,同時還有科西莫的私人紋飾——盾牌上伸出三根孔雀羽毛,分別代表著節制、審慎和堅韌這三種科西莫最看重的美德。

在美第奇宮完全建成之前,米開羅佐就著手設計科西莫在穆傑洛的鄉村別墅了。科西莫從來不會對田園生活感到厭倦。只要有機會,他就會離開佛羅倫薩到特雷比奧或他鐘愛的卡雷吉別墅裏,住上盡可能長的時間。在這裏他可以安靜地讀書,甚至到花園裏修剪一下葡萄藤,打理打理橄欖樹,或是栽種桑樹、杏樹。哪怕只是和在田間勞作的村民閑聊幾句,也能給他帶來莫大的安慰。有時他還會從和村民的聊天中學到一些諺語和寓言,回到城裏之後再將它們用到自己跟別人的談話中,給語言增加不少趣味。在卡雷吉,他可以盡情地和朋友暢談而不必擔心被打斷;還可以召喚門徒馬爾西利奧·菲奇諾來做伴。馬爾西利奧·菲奇諾是個矮小、醜陋,但聰明絕頂的年輕人,就住在蒙特維奇歐的鄉村別墅裏。兩人會一起吃飯、下棋。下棋也是科西莫唯一會參與的遊戲。他在一封於1462年寫給菲奇諾的書信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