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絕代雙驕 八 宣武帝失政

高肇殺了元愉、元勰後不久,被加封為車騎大將軍,繼而又升任司徒,位登三司(也就是所謂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小人如此得勢,足可看出,北魏的衰亡已經不可避免。

清河王元懌是個明白人,他曾經在一次宴席上,乘著酒勁,挖苦高肇說:“天子的兄弟能有幾個,按你的殺法,差不多要翦除幹凈了!過去王莽憑著國舅的地位,篡了漢室江山;如今看閣下的樣子,恐怕最終也會制造禍端吧。”

元懌還勸宣武帝要防微杜漸,不可以放松警惕,並提出北魏是“明君失之於上,奸臣竊之於下”,禍亂的根源,便在於此。宣武帝聽了不以為然,笑笑作罷,依舊袒護高肇。

宣武帝手中掌握的是個處於大變革時期的帝國。孝文帝時代留下來的一項項制度,都有待於進一步的貫徹與執行。孝文帝處理政事,極認真,也極負責。史載他“百官大小,無不留心,務於周洽”。他的治世哲學是:“凡為人君,患於不均,不能推誠禦物。苟能均誠,胡越之人亦可親如兄弟。”身為執政者,如果不能夠平等誠懇地以統一的標準對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又豈能讓天下人平等誠懇地做事,又豈能將改革措施一如既往地推行?

宣武帝恰恰不能做到這些。他最擅長的,是佛教的義理。他喜歡在內宮召集天下名僧,親自講經論道(北魏中後期的皇帝,佛學的修養都不低,而以宣武帝為最甚)。大道理誇誇其談地說了一堆,他本人並不能領悟多少。對於傳承自前朝的政策與制度,他非但不能像父親那樣平等誠懇地執行,還大打折扣,很多東西到他手中就變了味。

比方說“俸祿制”,其本意是杜絕貪腐,改良官吏隊伍。孝文帝處理貪官是絕不手軟的,尤其對於皇親貴族貪財恣縱,不是發配就是處死。宣武帝呢,則純粹隨心所欲,感情好了,根本不予處理。被殺身死的元禧、元詳、元愉,一個比一個貪,倒台的原因,卻不是因為執法嚴格,而完全是政治鬥爭的結果。打壓他們的高肇,一面舉著打擊貪汙的招牌,一面下手比誰都狠:元禧被誅後,他家的所有財物珍寶奴婢田宅,全部被高家霸占。宣武帝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對舅舅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他的貴族,像廣平王元懷這樣的,也是一個勁地貪,只要皇帝信任,就不用擔心任何懲罰。

姑息違法亂紀行為的結果,北魏的社會再也看不見孝文時代嚴謹的風氣,洛陽城奢靡安逸的生活培養了一批不思進取的社會蛀蟲,甚至出現了賣官鬻爵的現象。《魏書》認為宣武帝的水準相當於西漢的元帝、成帝和東漢的安帝、順帝。以我看來,這是給了面子。宣武帝統治的十七年,比無所作為,更加糟糕。

宣武帝並非不想有所作為,他曾經對前來求和的柔然使者說:“你們蠕蠕先祖社侖乃我大魏的叛臣,之所以暫時不來攻打你們,只不過現在江南未平,所以讓你們多活幾天。想和我國通和,是不可能的。如若你們稱藩修禮,那麽我國自會優待於你。”

由此可見,宣武帝的目標是天下,他的抱負是要統一南北,廓清宇內。但他既不能像孝文帝那樣親臨前線,指揮作戰,也缺乏必要的戰略眼光,白白浪費了孝文帝留給他的大好局勢。

鐘離之戰前,他兩次拒絕邢巒的正確建議,放棄在西線奪取益州,將大兵集結在東線,損兵折將之余,還逼得益州刺史王足投了南梁。鐘離之戰後,他並沒有吸取教訓,繼續以東線為攻擊重點,尋機報仇雪恨。沒料想,舊恨未消,又添新仇。

郢州司馬彭珍於永平元年(公元508年)叛逃,帶領梁兵攻打郢州治所義陽。懸瓠將領白早生也殺了豫州刺史司馬悅,向南梁的司州刺史馬仙琕求援。宣武帝派元英、邢巒南下征討,沒費什麽工夫就奪回了叛降的各城,馬仙琕也被元英擊退。信誓旦旦的元英一路緊追馬仙琕,欲報鐘離之恥,聽說韋叡的援軍就在前方,便不再追趕。

(看起來元英是患上了“恐韋症”,即便有面對面報仇的機會也不敢貿然行動;同時也說明北魏軍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不像過去那麽讓人放心了。此戰結束後過了一年(永平三年,公元510年),元英抱著終身的遺憾病故,“戰神”韋虎也從此定格為北魏克星)

永平四年(公元511年),形勢反轉。南梁的朐山(今江蘇連雲港西南)發生內亂,守將劉晰被民眾所殺,首領王萬壽向北魏徐州刺史盧昶求援。盧昶派郯城和瑯琊的守將張天惠和傅文驥前往救援,打敗了南梁的守兵,占領了朐山。這時宣武帝又犯了戰略方向的錯誤,他聽從盧昶的上表請求,派出多支軍隊,累計十萬多兵士,力圖守住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