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淵攻入長安,挾天子以令諸侯

李密陷入泥潭

從大業十二年初秋到大業十三年夏末,天地走完了一個四季的輪回,而楊廣也在鶯歌燕舞的江都當了一年的鴕鳥。

這一年裏發生了太多事情——太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可它們基本上都被楊廣的“鴕鳥術”成功屏蔽掉了。

但是讓楊廣郁悶的是,自從大業十三年四月那個叫元善達的使臣帶來了關於東都的壞消息後,他維系了將近一年的屏蔽網就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盡管他很快就把元善達處理掉了,可更多讓人討厭的壞消息還是像蒼蠅一樣嚶嚶嗡嗡地鉆進了楊廣的耳中。

這些消息都是關於東都的。

楊廣聽說,那個破落貴族李密真的攻占了洛口倉和回洛倉,像一個窮兇極惡的瘋子一樣緊緊咬著東都不放,不但把它啃得遍體鱗傷,而且隨時有可能把它一口吞掉。

楊廣很生氣。他不得不從溫柔鄉中擡起他那高貴的頭顱,狠狠地關注了一回現實。

大業十三年五月下旬,楊廣命監門將軍龐玉和虎賁郎將霍世舉率關中部隊增援東都。同年七月初,楊廣再命江都通守王世充率江淮精銳,將軍王隆率邛地黃蠻(四川西昌少數民族),河北大使韋霽、河南大使王辯等人各率所部馳援東都,共同討伐李密。

東都洛陽曾經是楊玄感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噩夢。

為了得到它,楊玄感付出了一切,包括最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而對如今的李密來說,東都洛陽也正在成為他生命中最大的一個泥潭。眼前的洛陽城看上去是那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李密的數十萬大軍圍著它打了好幾個月,卻始終一無所獲。

李密會不會因為這座東都而變成第二個楊玄感?

有個人對此產生了疑慮,他就是李密的帳下幕僚柴孝和。

就像當初李密勸楊玄感西進關中一樣,大業十三年五月,柴孝和也向李密提出了相同的建議。他說:“秦地山川險固,秦朝與漢朝皆憑借它而成就帝王霸業。而今之計,最好是命翟讓留守洛口,命裴仁基留守回洛,由您自己親率精銳,西進襲取長安。一旦攻克西京,大業的根基穩固,然後再揮師東下、掃平河洛,如此天下可傳檄而定。方今隋失其鹿,四方群雄競逐,若不趁早下手,恐怕會有人搶先,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啊!”

可令人遺憾的是,當年的楊玄感拒絕了李密,而今天的李密也同樣拒絕了柴孝和。人是會變的,當年的李密只是一個幕僚,現在的李密卻是一個領袖。

屁股決定腦袋,位子決定思維。此時的李密當然會有一些新想法,他說:“此計誠然是上策,我也想了很久。但昏君還在,他的軍隊也還很多,我的部屬都是山東人,見洛陽未下,誰肯跟我西進關中?況且軍中的多數將領皆盜匪出身,如果我獨自西進,把他們留在這裏,我擔心他們誰也不服誰,萬一產生內訌,大業會瞬間瓦解。”

不能不說,李密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他的情況與當年的楊玄感有所不同。楊玄感出身政治豪門,而且本身又位高權重,在帝國政壇和軍隊中都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所以他起兵後對自己的部屬和軍隊也具有絕對的控制力。在此情況下,他沒有聽從李密的建議及時入關,導致隋朝大軍把他圍困在四戰之地,這肯定是失策的。

而李密呢?在來到瓦崗之前他只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落魄貴族,一個四處漂泊的失業青年,僅僅是憑借他的心機、智謀和運氣,再加上一則語焉不詳的政治謠言,才使他後來居上地篡奪了瓦崗的領導權,說難聽點就叫作“鳩占鵲巢”。因此他對瓦崗群雄的控制力實際上是很有限的,他的領袖地位也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穩固。在此情況下,如果放棄洛陽,西進關中,很可能就會導致他所說的兩個問題:一、屬下的山東豪傑不聽號令,各行其是;二、瓦崗內部產生內訌,自相殘殺。其實還有第三個最大的隱患李密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如果他獨自西進,就完全有可能會喪失瓦崗的領導權,更別提什麽四方群雄的盟主地位了。

所以,明明知道西取長安才是上策,明明知道洛陽是一個危險的四戰之地,可他卻毫無辦法。

在攻下洛陽之前,李密和瓦崗軍哪裏也去不了,這是李密的無奈。

就在柴孝和與李密說這番話的同時,李淵正在太原招兵買馬、摩拳擦掌,隨時準備揮師南下,西取關中。

李密的無奈最終成全了李淵的輝煌。

用古人的話說,這叫天意。

用今天的話說,這叫時勢。

而無論是天意還是時勢,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很難以個人的主觀意志而轉移。

為了拿下東都,李密可以說拼盡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