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危機

大業十三年十月二十五日。夜。洛水。

一支軍隊正在夜色的掩護下緊張渡河,向李密駐守的洛口方向急速前進。王世充一馬當先,神色凝重。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李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對手?

此人來到瓦崗不久就奪取了領導權,短短半年部眾就發展到數十萬,接連占據帝國的三大糧倉,讓洛陽守軍焦頭爛額,令大河南北的官軍聞風喪膽,被四方變軍推舉為盟主。和這樣的一個對手過招,自己能有多少勝算?

王世充感到一片茫然。

是日深夜,王世充的部隊進駐黑石(今河南鞏縣南)。次日清晨,王世充留一部分兵力守衛大營,親率精銳在洛水北岸布陣。李密接到戰報,立刻率部迎戰。

瓦崗軍剛剛渡過洛水,還未站穩腳跟,王世充就下令嚴陣以待的士兵發起進攻。結果瓦崗軍大敗,士卒紛紛落水,包括那個曾建議李密西進關中的柴孝和也在這一戰中溺水身亡。

李密大怒,一邊集合步兵殘部,命他們退保月城(防衛洛口倉的要塞),一邊親率精銳騎兵直奔隋軍的黑石大營。

結果就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場面:王世充追著瓦崗殘部向北而去,準備進攻月城和洛口;而李密則帶著騎兵往南去了,準備端掉洛水南岸的隋軍大營。

雙方好像要各打各的。

不過這麽打,王世充肯定是吃虧的。因為李密的月城經營日久,城防異常堅固;可王世充的黑石大營卻是昨晚剛剛建的,絕對經不起李密的沖鋒。

果不其然,李密的騎兵剛剛攻上去,守營的隋軍就慌忙燃起烽火。而且怕王世充看不見,一燃就燃了六柱。

正在圍攻月城的王世充頓時傻眼了。他此次出征所帶的糧草、物資、輜重可都在黑石大營裏,要是讓李密給燒了,那他就等於不戰自敗了。王世充不得不匆忙解圍,回師自救。李密一看“圍魏救趙”之策成功,立刻回頭迎擊王世充。

由於隋軍倉促回師,奔跑之中早已散了陣形,而李密所率領的都是麾下最精銳的騎兵,此戰王世充大敗,損失三千多人。

這一戰是王世充與李密的第一次較量,結果讓王世充得出了一個結論——李密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洛水戰敗之後,王世充一直緊閉營門,一連十幾天拒不出戰。

說實話,他現在已經對李密產生了一絲恐懼心理。

前方的王世充按兵不動,東都的越王楊侗心裏馬上犯了嘀咕——皇帝把你從江都調到這裏,可不是讓你來度假的!何況又給了你節制各軍之權,你王世充要是當了縮頭烏龜,這仗還怎麽打?

於是楊侗天天派使者前往黑石大營,說是慰問王世充,實際上是催他出戰。

王世充迫於無奈,只好給李密下了一道戰書。十一月初九,雙方於夾石子河(河南鞏縣東南洛水支流)進行了一場大規模會戰。此戰李密全軍出動,旌旗南北綿延達數十裏。兩軍列陣之後,瓦崗軍的前鋒翟讓首先對隋軍發起攻擊,結果一戰即潰,迅速向後退卻。王世充奮起直追,不料卻一頭鉆進李密給他張好的口袋。

王世充剛剛沖到瓦崗軍的中軍前方,王伯當和裴仁基就忽然從兩翼殺出,橫切他的軍陣,生生割斷了他的後軍與前軍的聯系,而李密則親率中軍猛攻他的正面。隋軍被切成兩段,首尾不能相顧,而王世充又三面受敵,士眾失去指揮,霎時潰散。王世充拼死突圍,扔下無數士兵的屍體,帶著殘部向西而逃。

從軍事角度而言,瓦崗軍的戰鬥力絕對是一流的,但是從政治上來說,瓦崗集團的內部卻始終潛伏著一個巨大的隱患。

那就是——權力結構的不穩定。

說白了,就是誰也不服誰。

在這一點上,李密比任何人的感受都更加深刻。所以他不得不睜大眼睛,對周圍的人和事始終保持著高度警覺。

大業十三年冬天,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

有一小撮人正蠢蠢欲動,試圖挑戰他的權威。

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小集團。而這個小集團的核心人物就是瓦崗寨過去的領袖——翟讓。

翟讓從一把手的崗位上退下來之後,日子倒也過得輕松自在。他仍然掛著司徒的頭銜,過去的弟兄們照樣尊重他,衣食住行的待遇也一點都沒變。

翟讓本來就沒有問鼎天下之志,對於權力也沒有什麽野心,所以退居二線後,一直很享受這種養尊處優、閑雲野鶴的生活。他什麽事也不用操心,又不愁吃、不愁穿,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翟讓時常在心裏發出這樣的感慨。

然而,翟讓可以滿足於這種閑雲野鶴的生活,他身邊的人卻不甘心翟讓就此大權旁落。

跟著翟老大出來混就是圖個大富大貴,而今老大你居然早早退居二線,把軍政大權拱手送給了李密,這算怎麽回事?你自己不要富貴不打緊,可弟兄們怎麽辦?跟了你這麽些年,結果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口氣叫大夥如何咽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