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瓦崗的覆滅(第2/4頁)

魏徵說得頭頭是道,鄭颋只斜睨了他一眼,說:“這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

魏徵火冒三丈:“這是奇策,怎麽叫老生常談?”隨即拂袖而去。

九月十一日午後,王世充派遣前鋒部隊的數百名騎兵渡過洛水,襲擊單雄信的軍營。李密得到消息,即命部將裴行儼和程知節等人前去增援。裴行儼搶先殺入敵陣,被流矢射中,墜落馬下。程知節立刻沖上去,殺了數名敵兵,將裴行儼抱上自己的馬背。隋軍在後面窮追不舍,一個騎兵趕了上來,一矛刺出,穿破了程知節的鎧甲。程知節轉身抓住長矛,猛然將其折成兩段,隨後砍殺了隋兵,終於將裴行儼救回大營。

這次小規模的遭遇戰,除了裴行儼之外,李密的部下驍將孫長樂等十幾人全部受了重傷。

當天深夜,王世充又派遣兩百多名騎兵潛入邙山,埋伏在李密大營附近的山澗中,準備次日決戰時作為內應。

九月十二日晨,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來。

王世充集合部隊誓師,高聲說:“今日之戰,不僅是爭一個勝負,生死存亡也在此一舉。如果贏了,榮華富貴自然到手;要是輸了,沒有一個人可以幸免。所以,這一戰關系到每個人的存亡,不僅僅是為了國家而戰,更是為了你們自己而戰!”

正所謂哀兵必勝。

此時王世充的軍隊已經落入斷糧的絕境,所以對這兩萬名士兵來講,奮力前進打敗李密,他們還有生還的機會;要是退縮,就算回到東都,也無疑是死路一條。所以,當這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軍隊進至李密大營時,王世充一聲令下,兩萬人便像離弦之箭射了出去,人人奮勇爭先、拼死砍殺,其勢果真就像李密說的——銳不可當。

這一仗打得空前慘烈,因為雙方都志在必得。

兩軍激戰正酣時,王世充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招殺手鐧。

他事先找了一個相貌酷似李密的人,此時將其五花大綁推到陣前,命人高呼:“已活捉李密!”士卒皆高呼萬歲。瓦崗軍見狀,頓時士氣大挫。緊接著,昨夜埋伏在此的那些隋軍又忽然出動,直撲李密大營,縱火焚燒帳篷房舍。當瓦崗軍看到身後沖天而起的火光時,意志瞬間崩潰,開始四散逃命。昨天還極力主戰的陳智略等人立刻投降了王世充。李密帶著殘部一萬余人,倉皇逃奔洛口。

李密絕對沒有想到,這次逃亡竟然把他的人生送上了窮途末路。

他原以為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多久就能重整旗鼓,東山再起。

可他錯了。

邙山之敗已經給他的軍事生涯和逐鹿中原的大業徹底畫上了句號,同時也給他波瀾起伏、精彩壯闊的一生畫上了一個破折號。

破折號後面寫著兩個字——死亡。

雖然幾天後李密就逃進關中投降了唐朝,可這不過是延緩了他的死期而已,終究沒能挽回他覆亡的命運。

李密的這次逃亡真是一場傷心之旅。

因為兵敗如山倒。他一路跑,他的部眾就在身前身後一路降。

當天夜裏,王世充進圍鄭颋鎮守的偃師。還沒等隋軍攻城,鄭颋的部將就打開城門,投降了王世充;裴仁基、鄭颋、祖君彥等數十個文武將吏全部被俘。緊接著,單雄信等人又各自為戰,拒絕接受李密的號令,致使王世充的軍隊迅速渡過洛水,單雄信隨即率部投降。李密還沒抵達洛口,駐守倉城的長史邴元真就已經暗中派人前去接應王世充的部隊,準備開門迎降。

李密終於絕望了。

人心靠不住,人心真是太靠不住啊!

其實,自從除掉翟讓之後,就不斷有人建議李密斬草除根,把翟讓的舊部全部幹掉,以絕後患。比如當時房彥藻就曾力勸他除掉單雄信。他說單雄信是一個“輕於去就”的人,不可能從一而終,早殺早好。可李密始終下不了手,因為單雄信勇冠三軍,在軍中有“飛將”之稱,李密愛惜他的才幹。再比如,部將宇文溫也曾勸他幹掉邴元真。他說邴元真這個人是翟讓的死黨,其長史的職位就是翟讓力薦的,心裏對翟讓感恩戴德,留著這樣的人,遲早是個禍害。可李密聽完卻不置可否,因為他不希望在攻克東都之前搞太多的窩裏鬥。此後他只是暗中提防邴元真,一直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最後消息傳到邴元真耳中,使其隨即下定反叛的決心。

想起這一切,李密真是感慨萬千,追悔莫及。

莫非自己真的是心太軟?

可是,心不軟又能怎樣?殺人固然簡單,問題是穩定太難!就算把翟讓的舊部通通殺光,一個不留,瓦崗就能上下一心、堅如磐石了嗎?

未必。

而且提早動手的結果很可能是把這些驕兵悍將提前逼反!

況且,要殺多少人才算把翟讓的“舊部”清除幹凈?瓦崗原本就只是大大小小的幾十個匪幫湊到一起的松散聯盟,從來就不是一支軍紀嚴明、號令統一的正規部隊,要論戰鬥力那是沒的說,可要論部眾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那基本就是扯淡。自從李密執掌領導權以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種松松垮垮、誰也不服誰的狀況,但無法從根本上洗掉這些人身上的匪氣,也扭轉不了他們三心二意、隨時準備跳槽的“打短工思維”,當然也就不可能把瓦崗軍打造成一支以他李密為核心的具有高度忠誠與合作精神的團隊。所以,小團夥的利益、江湖哥們的義氣等潛規則其實一直在李密的表面權威之下大行其道。換句話說,瓦崗寨這些老少爺們兒之間各種潛在的利益關系始終是盤根錯節、牢不可破的。在此情況下,李密憑什麽認定哪些人是翟讓的“舊部”,屬於定點清除的對象,而哪些人是一幹二凈,與翟讓小集團毫無瓜葛的?這個標準要如何厘定、如何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