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侯將相真有種(第2/4頁)

就拿那些出生在名門望族的官員們來說,他們從唐朝末年以來就一直把持著朝廷重臣宰相之位,那些高祿顯位對他們來說就是自家地裏產的,與別人無關;但這些重臣宰相的秘書或者謀士,則主要是那些沉浮於社會基層,經過實踐檢驗的人才組成。文臣群體中不同類型人物之間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往往暗中互相較勁。如果不幸生逢亂世,那麽這種權力的爭鋒將會來得更加猛烈。我們只要看看裴樞這些文人對於“清流”的推崇,就可以知道“文臣”之間的成見有多深,絕對不是一句輕飄飄的“文人相輕”就可以說清楚的。這些人雖然在起家方式、素質能力都大相徑庭,但他們卻有著共同的奮鬥目標,那就是能夠在同一個權力管道中生存博弈。這種在亂世中形成的同類之間的排斥打壓很容易摧毀一個人的精神。

這一年的五月,天象出現星變。這種在當時無法解釋清楚的自然現象,就被某些好事者拿去大做文章。朝中另一位非清流宰相柳璨,此人也並非不想加入“清流”,而是清流人士認為他出身貧賤而不肯將其收編。柳璨就跑去跟朱溫講,朝中這些士大夫對您輔佐天子的行為非常不滿意,經常在私底下議論。今天天象突然出現星變,據星象專家解釋,這預示著國家將有一劫,皇帝和大臣們也將有一場大難。如何避開這場災難,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以暴力殺戮來應對驟變的天象。驟變的天象總是要為人間帶來不祥,究其原因,無非是人心難測,規則難破。

朱溫本來就不是傻子,他當然明白柳璨說這些話的意圖。一個飽受仁義道德教育多年的文人居然開口閉口殺無赦,與他這個武夫相比,其陰損狠毒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溫心裏比誰都清楚,柳璨要借他這把刀來殺人,並不是出於對他未來的考慮,而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朱溫當時並沒有很快就做出決定,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他的親信,一個被清流人士蔑視的知識分子張策跳出來跟他理論。張策告訴他,你應該讓這些清流朝臣們統統靠邊站,他們的存在阻礙了你的前進腳步。言下之意,如果你不借此機會來一次血腥殺戮,將來你朱溫就有可能成為一頭名副其實的瘟豬。

這句話讓朱溫實在有些坐不住了,他的惡開始向膽邊生。他之所以沒有被柳璨完全說服,卻被張策說服,最起碼有兩點原因。

其一就是張策是他的親信自然會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其二就是張策的理由很充分,符合自己的想法。張策說,不要小看這些文弱的知識分子,他們制造輿論的能力還是很強的。在還沒有網絡報紙電視的時代,制造輿論完全是靠手裏的筆或者口耳相傳。文人的筆不輸給武人的刀槍,同樣可以上演奪命好戲。

就在朱溫心頭火起之際,有人不斷地往燃起的火上澆油。謀士李振就是其中一位。

李振這位在科舉路上走得異常艱難的在野知識分子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清流人士。在李振看來,他之所以屢考屢敗,完全是拜那些清流分子所賜。因為清流分子好像天生就是考試機器,他們用自己過硬的文化素質幾乎壟斷了科舉名額。他跟朱溫說,朝廷之所以綱紀紊亂,都是拜那些清流分子所賜。大王將來要想成就一番大事業,那就非除掉他們不可。

李振的意思是說,在皇家集團與藩鎮集團的爭鬥中,清流人士都一邊倒地站在了皇帝的這一邊。隨著“清流”集團的火線加盟,皇權得到了鞏固。對於朱溫來說,要做大做強藩鎮勢力,就要削弱清流集團的實力。

在這裏需要插一句的是:唐朝的官和吏與前朝相比已經有了明顯的流品之分,官吏之間有著質的區別,但兩者之間還沒有形成無法逾越的鴻溝。畢竟吏員與一般老百姓還是有區別的,最主要是因為他們擁有公權力的合法傷害權,老百姓畏之如虎。吏是介於官民之間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既受制於官,又是官員施政的助手。表面上來看,這些吏員所從事的都是瑣碎政務,社會地位並不突出,但正是這些瑣碎的政務粘合了中央到地方各級官府衙門的權力環節。在龐大的行政機構中,難免會存在一些權力縫隙使得心術不正的吏員有機可乘。既然在身份上無法與國家正式編制的官員相比,那就多撈點利益的油水。正是這種利益的糾合,使得權力系統陷入胥吏的掌心之中。

這個理由足以撼動朱溫的內心世界,接著他又將裴樞拒絕自己建議太常卿人選的那件事聯系起來,心中的怒火完全被點燃。他決定利用自己把持朝政的威權,砸碎那些清流人士的美夢。他命令傀儡皇帝唐昭宗下了兩道旨意,第一道是封張廷範為太常卿;第二道是貶三個宰相裴樞、獨孤損、崔遠為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