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文 字(第2/5頁)

徐也,其學入宋而後顯。

小學未精,則於文字異同,攸關訓釋,知之不審,故於改易古字,不甚介意。《新書·藝文志》書類。《今文尚書》十三卷。《注》雲:開元十四年(725年),玄宗以洪範“無偏無頗”聲不協,詔改為“無偏無陂”。天寶三載(744年),又詔集賢學士衛包改古文從今文。此所謂今文者,非漢世之今文,乃唐時通行之字耳。漢世所謂古文經者,本無其物,而為其時之人據所知之古字偽造,《秦漢史》已具言之。故所謂古文經者,本不足貴。然傳至唐世,則又為前人之制作,不宜妄改以失其真。玄宗以當時通行之字易之,其所為,若與前此造古文者相反,而實則相同也。《經典釋文·序錄》雲:“《尚書》之字,本為隸古,既是隸寫古文,則不全為古字。今宋、齊舊本及徐、李等音,徐邈、李軌。所有古字,蓋亦無幾。穿鑿之徒,務欲立異,依傍字部,改變經文。”可見其無知妄作之狀。玄宗、衛包,亦此等風氣中之人物耳。

文字本於言語,言語有方俗之異,則誦讀隨之,此自然之勢也。《隋志》有《河洛語音》一卷。《舊書·王叔文傳》,譏王伾吳語,《新書·經傳》作楚語。又《舊書·武元衡傳》:元衡被害,京師大恐。城門加衛兵察其出入,物色伺之。其偉狀異制,燕、趙之音者,多執訊之。皆可見隋、唐時方音之異。誦讀之殊,非聲即韻,而古人之留意於韻,過於其留意於聲,故韻學之興較早。隋陸法言作《切韻》。唐天寶中,孫愐廣之為《唐韻》,至宋世猶沿用焉。《隋志》有《婆羅門書》一卷。《注》雲:梁有《扶南胡書》一卷。雲:自後漢佛法行於中國,又得西域胡書,能以十四字貫一切音,文省而義廣,謂之《婆羅門書》。則兼及聲韻二者矣。然中國人雖知此法,初未能神其用。至唐末,僧守溫撰三十六字,取佛書之名,名之曰字母,守溫《三十六字母圖》一卷,見《通志·藝文略》。而聲紐之道,始大明焉。後人謂孫叔然已知反語,《釋文·序錄》雲:“孫炎始為反語。”叔然,炎字也。不仞其學自外來。然反切本出天籟,不容一無所知,所爭者能否神其用耳。以用論,則三十六字母雖出,治小學者猶未能盡之也。此由中國文字異於胡、梵,原不足為中國病。然必如後世之言韻學者,取《切韻》中切音之上一字,為之分類,而目為中土師師相傳之舊,則似可以不必。夫果知留意聲紐,則何不撰取數十字為母,以求其簡,而必繁其數,至於四百五十邪?《新書·隱逸·陸羽傳》:不知所生。或言有僧得諸水濱畜之。幼時,其師教以旁行書。答曰:“終鮮兄弟,而絕後嗣,得為孝乎?”師怒,使執糞除圬塓以苦之。此旁行書當即《婆羅門書》。則至唐世,僧徒仍有習之者。

文字書寫必求其捷速,觀覽則求其清晰,捷速利用行草,清晰莫如楷則,二者相反,然不可偏廢也。《舊書·柳公綽傳》言:其子仲郢,抄書甚多,“小楷精謹,無一字肆筆”,此楷則之便於自覽也。又《文苑·席豫傳》,言其性尤謹,雖與子弟書及吏曹簿領,未嘗草書。謂人曰:“不敬他人,是自不敬也。”《新書·李玄道傳》:附《褚亮傳》。為幽州長史,佐都督王君廓,專持府事。君廓入朝,玄道寓書房玄齡。玄齡本甥也,君廓發其書,不識草字,疑其謀己,遂反。坐是流巂州。則與人書亦以楷正為善。然下筆必求楷正,未免太難,時或不足應務,則必求其雖簡易而仍可辨識者。此行書之所以可貴。草書務求美觀,美觀貴多變化,遂至去真太遠,害於其事矣。

印刷者,書寫之支流余裔也。然其難易,較諸書寫,殆不可以道裏計。故自印刷術興後,書之存者,較諸印刷術未興以前,亦不可以道裏計焉。此誠人類社會之一大事也。中國之印刷術,以發明最早豪於世。夷考其朔,則近人多取明陸深之說。深作《河汾燕閑錄》,雲:隋文帝開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敕廢像遺經,悉令雕版,此印書之始也。明末胡應麟作《少室山房筆叢》從之,謂雕版始於隋。近世葉德輝非之。其所作《書林清話》雲:“陸氏此語,本隋費長房《歷代三寶》記。其文本曰廢像遺經,悉令雕撰。意謂廢像則重雕,遺經則重撰耳。阮吾山《茶余客話》,亦誤以雕像為雕版。而島田翰必欲傅合陸說,遂謂明人逮見舊本,必以雕撰為雕版。不思經可雕版,廢像亦可雕版乎?”島田翰,日本人,著有《雕版淵源考》。日本桑原騭藏又非之,曰:“撰、造、作可通用。陸深等解雕撰為雕造,自非無理。與謂雕廢像、撰遺經,無寧解作雕造遺經為當。據此文,謂當時已印行佛經,固失之早計,謂決未嘗印行佛經,亦未免武斷也。”見《史林》第十一卷第一號。據鄧嗣禹《中國印刷術之發明及其西傳》轉引。鄧文見《圖書評論》第二卷第十一號。此說殊屬遊移。《隋書·高祖紀》:開皇二十年(600年),禁毀壞偷盜佛天尊像詔曰:“佛法深妙,道教虛融,鹹降大慈,濟渡群品。凡在含識,皆蒙覆護。所以雕鑄靈相,圖寫真形,率土瞻仰,用申誠敬。”以雕鑄與圖寫對舉,可證雕指廢像,撰指遺經也。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漢文教授卡德氏,嘗撰《中國印刷術源流》,劉麟生譯,商務印書館本。采摭頗博。據其說,則吾國印刷物,見存而最古者,為得自敦煌石室之《金剛經》,今在倫敦博物院。經凡六葉,別有畫一葉。卷末有“鹹通九年四月十五日王玠為二親敬造普施”字樣。而日本所存印刷物之最古者,為孝謙天皇所刻《無垢凈光大陀羅尼經咒》。凡百萬紙,分藏百萬小木塔中。日本僧寺,至今猶有寶藏者。其事成於大歷五年(770年),先於鹹通九年(868年)者九十八年。日本之印刷術,傳自中國,無人置疑。卡德氏謂敦煌所得《金剛經》,刻印之工,遠在日本所制《陀羅尼經》之上。授受之跡,自可微窺。然又謂日制《陀羅尼經》,亦非印刷初興時物。卡德氏不取緣起於隋之說,乃謂其當在開元時。詰其故,則但謂其時國勢盛昌而已,此實未免牽強。自開元之初,下逮大歷,不及六十年,尚須越海傳至日本,果其為時如是之短,日刻《陀羅尼經》,安得已頗工致,而可斷為非初興時物乎?卡德氏又謂奈良存有古印花絲織物。其上印有年歲,一當開元二十二年(734年),一當其二十八年(740年)。《續日本記》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