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卷【亂世豪雄篇】第11章.長河落日 第47節(第2/5頁)

“朝廷有政策,嚴禁兼並土地,那他們怎麽辦?打壓糧價,擡高耕畜、鐵具、食鹽等等農夫必需品的價格。農夫就算日夜辛勞,還是一無所有,最後只好把土地的租種權賣給他們,自己寧願做個雇農、佃農以便維持生存。”

“按照新田制,土地的所有權是朝廷的,農夫們只有租種權,我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土地兼並了,誰知朝廷上有政策,各地下有對策。有錢人僅僅以低廉的價格,甚至一個錢不出,就把農夫們手中的土地租種權拿去了。”

“這是一種變相的土地兼並。如果這種事情不能遏制,任其發展下去,朝廷的田租會越來越少,糧價會越來越低。本朝糧價最低的時候,就是孝宣皇帝朝,五錢一斛。但那時人口多,口賦算賦的收入高,鹽鐵官營收入也高,而且社稷穩定,沒有戰亂,朝廷財賦很充裕,現在呢?現在田租是朝廷財賦收入的大頭,在平叛大戰還在繼續,社稷百廢待興的情況下,朝廷財賦的減少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我們要想完成中興大業,就要向他們低頭,就要向他們借錢。沒有錢還,就要放棄打擊土地兼並,就要默許他們兼並土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很簡單,朝廷越來越窮,賒借的錢越來越多,被迫無奈之下,只好修改《田律》,出賣土地所有權,把土地賣給農夫,其次就是賣官鬻爵,以便籌措錢財維持朝廷的運轉和各項國政的開支。”

“農夫手中的土地租種權已經給有錢人掠奪了,土地事實上已經控制在有錢人手裏,我們出賣土地所有權,等於把土地賣給了有錢人。這些有錢人幾乎沒有花錢就拿到了大量土地的租種權,然後又名正言順地把這些土地變成了他們的私產。農夫們呢?無論土地的價格多麽低廉,他們都已早早失去了土地的購買資格,他們依舊一無所有。”

“我們說重農,重農,說農是國之根本,但事實如何?事實上,農夫們一年辛苦到頭,什麽都沒有,連賴以生存的土地都沒有,這難道就是大漢中興的目的?”李瑋越說越激動,用力擂了幾下案幾,“我們的良心呢?我們的良心在哪?大漢能走到今天,是誰給我們耕種糧食?是誰給我們制造軍械?是誰給朝廷繳納財稅?我們就這樣對待為大漢中興而流血流汗的百姓嗎?我們的良心難道都讓狗吃了?”

屋內寂靜無聲,幾位大臣都沒有做聲,沉默不語。

“丞相大人,這都是你的推測之言。雖然各地門閥富豪用各種手段大肆掠奪農夫們手中的土地租種權,但按照《田律》,這些土地還是朝廷所有嘛,並不是門閥富豪們的私有財產。嚴格地說,這並不算土地兼並。”

李瑋從堆在身邊的文卷中抽出了幾卷竹簡,然後重重放到案幾上,“這是各州刺史的奏稟,諸位大人可以看看。事實上,這不是我的推測。這些被擄掠了租種權的土地正在變成各地門閥富豪的私產,土地兼並的大潮正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來,負債累累的朝廷因為沒有財賦,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態一步步地惡化,茫然無措。”

“怎麽會這樣?”大司馬徐榮詫異地問道,“中原大戰結束後,青兗兩地爆發了圈地炒地的風潮,朝廷不是懲治了一次嗎?難道還有人膽敢公然和朝廷對抗?”

“不是有人和朝廷對抗,而是朝廷引發了這場土地兼並的風潮。”李瑋嘆了一口氣。

“朝廷雖然負債累累,但平叛的仗要打,而且戰場越來越遠,越來越多。另外長安要重建,洛陽要修繕。西疆打下來後,河西的長城和各地邊塞關隘要重修,西疆各郡要賑濟,這些都要糧食,要物資,要徭役。在糧價被朝廷死死控制的情況下,鹽、鐵、耕畜等價格飛漲,甚至雇人代役的價格也漲了很多。農夫的地只有那麽多,產出也只有那麽多,收入也只有那麽多,其它東西漲價了,收支嚴重不平衡,他們就沒有辦法生存了。這時就形成了出賣土地租種權和向子錢商(高利貸商人)賒貸的熱潮,伴隨這股熱潮產生的還有一股熱潮,那就是棄田從商或者做傭工。”

“農夫們在田地裏辛辛苦苦,但賺不到錢,甚至危及生存,無奈之下,他們一部分人做了佃農、雇農,一部分人到作坊裏做工,還有一部分人拿著出賣了土地租種權或者賒貸的錢到商市裏做小買賣。這些年打仗、城池重建,物資消耗量和販運量非常大,各地作坊、商市都很多。作坊需要人手,工價很高,而商市有利可圖,棄田從商者比比皆是。”

“土地沒人耕種,或者耕種的人手嚴重不足,糧食就會減產。糧食減產,首當其沖遭到打擊的就是各地府衙。朝廷為了籌措糧食,這幾年都給各地府衙下達了定量,完不成規定數量的,輕則免職,重則坐牢。各地官吏情急之下,只好拿出手裏的特權,把所有出賣了土地租種權而又荒廢不耕的土地做為可墾可不墾地(可以耕種但收益很低的地)賤賣給門閥富豪,讓他們雇人耕種,以保證自己能完成朝廷下達的糧食定量。那些門閥富豪不費吹灰之力,用很低的價格就拿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