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一章 兩戒尺與揚州遊(第3/4頁)

嚴老夫子靜靜聽完後,就按他說的內容出了幾道考校題目,四書裏面的內容唐成回答的倒是不錯,但到縣學裏正在教授的《尚書》時,唐成不免卡了幾回殼兒。

自從去年開始上村學以來,唐成在嚴老夫子的考校面前表現的一直不錯,像眼前這種卡殼兒的情況實是前所未有,更別說現在的他還到了縣學。

跟老師許久未見,見面就出現這樣的情況,唐成著實是尷尬,哎!只怪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了,而嚴老夫子出的題目又著實太冷偏了些。

“當日老夫確是力主你進縣學。”沉吟了片刻後,嚴老夫子中正端凝的聲音響起道:“不過現在看來卻是錯了。”

老師這話是什麽意思?唐成詫異地看著嚴老夫子。

“你天資穎悟,又知勤力,若能一心向學,則於學術一途上實是大堪造就,當日老夫力主你前往縣學正是希望你能打牢根底。”言至此處,歷來心志堅毅的嚴老夫子竟然嘆了口氣,“孰知你甫入縣學便諸事纏身,似這般忙忙碌碌下還習得什麽書,做得什麽學問?”

嚴老夫子說到最後兩句時,言語裏已帶上了濃濃的慍怒之意。

當下唐成既覺慚愧,卻又感激嚴老夫子對他的用心。因準備將來要參加科舉,所以唐成對習書沒什麽意見,但要說到做學問,不管是經學還是訓詁之學都是在故紙堆裏用功,他對此實在是半點興趣都沒有,但這話卻還不能跟嚴老夫子說,否則他真不懷疑老夫子能立時把他從屋裏攆出去。

時空隔著一千三百年來,唐成與嚴老夫子之間對於做學問的態度迥然兩樣,這種態度的差異根源於思想的不同,實是沒法解釋和說明清楚的問題。

片刻後,嚴老夫子的聲音又響起道:“縣學裏講《五經》雖然也有諸家解經,但主要也是著眼於基礎,這個便是我也教得,看你如今這情形,莫如便辭了縣學回來隨我習誦《五經》如何?”

唐成再也料不到老師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辭了縣學回來,那豈不是說連縣衙裏的職司也得辭了?這……怎麽可能?

但要拒絕的話又該怎麽說?嚴老夫子這意思分明是要授其衣缽,將此生的最後心血盡數花費在他這個學生身上,面對這份拳拳心意,又該怎麽說才能不讓他老人家傷心?

正在唐成心下躑躅,不知該怎麽開口的時候,嚴老夫子已通過他的表情看出了答案,“罷了,你若不願也就罷了。”老夫子說完話的這聲長嘆只有說不盡的失望與蒼涼!

“老師,我……”心中一熱的唐成幾乎要脫口答應了,話到嘴邊才總算拼命忍住。

“罷了,你不用再說了。”嚴老夫子站起身來,往屋裏的書架邊走去,邊走邊道:“似你這般年紀想出仕也沒什麽,只是不經科舉之路,於仕宦途中注定只能沉淪下僚,若要科舉,天下英才如此之多,那功名又豈能幸得?”

“學生此後一定加倍努力。”除了這句之外,唐成實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你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從書架前回來的嚴老夫子手上拿了兩件物事,一冊書卷並一柄戒尺,先將書卷放於一邊兒後,嚴老夫子手持戒尺到了唐成面前,“伸手出來!”

唐成直當嚴老夫子是因剛才檢查課業的事要責罰,當下就依了村學及縣學中的規矩,站起身來將手掌平伸出去。

“你如今已入縣衙,雖是小吏,終究也算踏上了仕途,我既與你有師徒名份,有些話就不得不交代了。”

“老師請說。”

“子謂子產曰:‘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啪”的一聲,嚴老夫子手中的戒尺重重打在了唐成手心上,“既入公門,不忠不臣之事不可為。”

嚴老夫子打的可真不輕,疼的唐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是。”

“啪”的又是一戒尺,“殘民以逞之事不可為。”

“是。”

“唔,這柄戒尺隨了我三十年,你好好收著吧,別忘了今日所言。”兩戒尺打完,嚴老夫子將手中戒尺仔細端詳了一番後,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唐成手上。

唐成焉能不明白嚴老夫子的意思?當下恭敬的收了戒尺,“弟子定不忘老師教誨。”

嚴老夫子點點頭,伸手拿過書案上的書卷遞給了唐成後,便擺擺手道:“你去吧,去吧!”

嚴老夫子的聲音裏直有說不出的意興闌珊之意,聽的唐成心裏澀澀的很不好受,待要張口說什麽時,嚴老夫子再次揮了揮手,“去吧!”

“弟子告辭,改日再來探望老師。”拒絕承繼衣缽讓唐成實難再說什麽,恭敬的行了一禮後,捧著戒尺和書卷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