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議京察大僚思毒計 狎淫邪總管善摧花

 

 

“京察?”王希烈眼珠子忽悠悠轉了好幾輪,狐疑問道,“京察四年一次,去年才搞的,現在又搞什麽京察?”

“凡例是四年,但這次是特例。”

“如何一個特法?”

“今天下午,楊博老拿來一份詔書讓我看。並說皇上曾在雲台單獨召見張居正,這位首輔大人向皇上提出了京察的建議,皇上允行。並降旨要張居正代為起草《戒諭群臣疏》,張居正起草完畢,讓內閣書辦抄錄了幾份,分送楊博、葛守禮以及朱希孝、朱衡這樣的老臣征求意見。博老明知道我是高閣老一手提拔的人物,仍把這草疏拿給我看,其用意十分明顯,就是表示他不偏不倚,要做一個公道守正的天官。”

“那《戒諭群臣疏》的大意是什麽?”王希烈焦急地問。

“你看看便知。”

魏學曾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吏部專用的移文箋紙,遞給王希烈說:“皇上的《戒諭群臣疏》已經刊登在吏部的移文上,明日就要分發兩京各大衙門。”

王希烈接過迫不及待讀了下去:朕以幼沖,獲嗣丕基,夙夜兢兢,若臨淵谷,所賴文武群臣,同心畢力,弼予寡昧,共底升平。乃自近歲以來,士習澆漓,官方剴缺,鉆窺隙竇,巧為諂取之媒;鼓煽朋儔,公肆排擠之術。詆老臣廉退為無用,謂讒佞便捷為有才。愛惡橫生,恩仇交錯。四維幾至於不振,九德何由而鹹事。朕初承大統,深燭弊源,亟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氣濁……書不雲乎?“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朕誡諭諸臣,從今以後,其尚精白乃心,恪恭乃職……若或沉溺故常,堅守舊轍,以朝廷為必可背,以法紀為必可幹,則我祖宗憲典甚嚴,朕不敢赦!

一篇草詔讀下來,王希烈只覺得手腳冰涼眼冒金星。魏學曾問他:“汝定,張大學士的手筆如何?”

“殺氣騰騰。”王希烈咬牙切齒,從牙縫裏蹦出這四個字來。

魏學曾微微頷首表示贊同,接著說道:

“以往的京察,都是走過場,這次不一樣了。你我都是三品官員,都要給皇上寫《自陳不職疏》,然後,皇上再根據你一貫的表現,決定你的去與留。”

“這哪是皇上決定,還不是張居正說了算!”

“這就是問題的實質,”魏學曾撫髯長嘆,“高閣老擔心十歲的孩子如何做皇帝,不幸言中啊。”“啟觀,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待斃?”

“你還能怎麽樣?”魏學曾沒好氣地反問,“俗話說,打鐵還要自身硬。這麽多人都拿了李延的賄銀,誰還敢理直氣壯地去和張居正較勁?”

“張居正真的就一意孤行,不計後果了?”

“什麽後果,將你我等高閣老的門生故舊一網打盡,逐出京城,是不是?”

“果真他要下毒手,讓部院大臣人去樓空?”

“他不就這樣想嗎?”

“好哇,我王希烈就等著張居正摘了我的烏紗去。也好,從此悠遊林下,盡享天倫之樂。”

王希烈嘴上雖這麽說,心裏頭卻像打翻了一只五味瓶,甜酸苦辣鹹什麽滋味都有。他一仰脖子,將一盞冷酒一飲而盡,魏學曾望著他,眼窩裏掠過一絲不屑的神情,忽然問道:

“汝定,你說這個胡猻,如何就能憑空種出一只香瓜來?”

“他自己也承認,這是幻術。”王希烈心不在焉。

“明知是幻術,你卻沒辦法破解,看來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之中,各色高人真是不少。”

“張居正何嘗又不是幻術高手,他的京察之計,還不是無法破解。”

看著王希烈一副苦瓜臉,魏學曾搖頭一笑,哂道:

“老兄此話差矣。”

“啊?”

“鑼做鑼打,鼓做鼓敲。哪怕他張居正是再大的幻術高手,只要你不讓他牽著鼻子走,不按他的套路行事,他也拿你沒辦法。”

王希烈聽了,眼睛一亮,問道:“啟觀兄,你是說,咱們還可以與他較量較量?”

“正是,”魏學曾下意識看了看掩著的房門,低聲說,“咱們可以在胡椒蘇木折俸一事上大做文章。”

王希烈今夜邀魏學曾前來薰風閣,本意就是為的此事,只是話題岔開一時忘記了,見魏學曾主動提起,他頓時又興奮起來,問道:

“依老兄看,這文章應如何做?”

魏學曾答道:“胡椒蘇木折俸,兩京官員,上至部院大臣,下至典吏軍曹,大都懷有怨氣,北鎮撫司的那個章大郎在儲濟倉鬧事,失手打死了管倉大使王崧,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至今都未見皇上旨意下來懲處。可見小皇上對此事還吃不準,說白了,是李太後吃不準。事情過了半個月,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各方都還較著勁兒哪。屎不挑不臭,這時候,只要有人再挑頭議論這事,張居正就會陷入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