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烤面包說起(第2/3頁)

張發奎將軍在1920年間所部稱“鐵軍”,戰無不勝。他卻告訴田漢:“我作起戰來,只有一種部署:總之就是葉挺任先鋒、賀龍打包抄、黃琪翔為預備隊。你也用不著問我何以成為鐵軍不鐵軍,總而言之,除此之外我就再沒有另一種辦法。”按其實鐵軍領導人至此將三角師的基本秘訣一語道破。至於何以旁人不能如是成功而獨有他稱雄於一時,另有關鍵在,此是後話,現在仍回頭再敘美國參大的教學。其三部曲的數術既如此,其他的原則如集中兵力(concentration)、出敵不意(surprise)也如此。只是沿用戰術上至當的行動,很少能獨創新格。

情報系既不接收外國學員,則美軍參謀作業之精彩之處而且值得外國學員專注之處,尚在後勤和人事。原來他們歷來之籌備,絕對注重統計數字。提及補給時不僅要涉及物品之重量,也要考究其容積,再要視察彈藥汽油與食品成適當比例屯集裝運。如果在敵境作戰時,其港口的吞吐量和海灘上屯量全要詳細核算,使用公路橋梁時則要計算各兵種的本身之速率,才能區分其通過的先後次序。又如部隊攻堅時,第一天部隊一千人中死傷多少,第二天又續有多少,內中又有多少人只需在戰場上裹傷,內中如何的人數則須至後方住院,住院多久,甚至戰場上脫隊的逃兵數(stragglers)也早已根據第二次大戰之經歷,編成手冊,為野戰軍的參謀和參謀本部的人員之日用參考。

我們一般的觀感總以為美軍後勤完善在二次大戰時奏效非淺,可是,他們的內行人,並不如是的著想。有如諾曼底,登陸成功之後,社堡(Cherbourg)不能及時占領整備利用使戰局遲滯。而尤以巴黎解放之後,未能立即將比利時之安特衛普(Amtwerp)港口開放使用,最為貽誤戰機。事後檢討已有人指出若非如此巴頓將軍甚可能於秋季直趨柏林,戰事可以縮短半年,戰後美蘇關系也會不同。後來在五角大廈主持補給的一位高級人員來參校演講也就公然承認此說非虛。他說:“要是我們做事稍微伶俐一點,a little smarter,這樣的機緣可能被我們掌握。”

大概也因為如此,九州設想裏對這港口的利用極為注意。我們有幾次的參謀作業和小考,都以鹿兒港為題材,學員計算著D+7和D+30的吞吐噸位,亦即是登陸後一星期和一個月碼頭上每天能卸載軍火與軍需的數量。

雷溫烏茲之所謂“人事”,固然也包括著升降調派,我們課程之內也提及心理學,士兵入伍也有智能測驗。此外凡是勛獎、娛樂、給假、傷病、軍郵各節有關士氣之項目,無不經過討論。參校教員之內即有兩位軍中牧師講解軍中做禮拜祈禱送葬各事宜。內中有一位系天主教神父,即系主任亦不以職銜稱之為“朗裏少校”,而總是“Father”不離。

在這些方面可見得盡其可能,美軍仍在遵守社會習慣與人本主義。

可是在參謀業務上講,“人事”實包括“整批的軍用人力”(military manpower in bulk)。我們剛一分科,系主任訓話,即提到:“紳士們Gentlemen”,我們的工作乃是“將哲學博士訓練成為上等兵(make PFC's out of Ph.D's)”。亦即自相嘲弄,將人事顛倒,大材小用。大概第二次大戰時,美國人口一億七千五百萬,陸海軍已動員男女八百萬(當時空軍尚未獨立),五角大廈的參謀本部已經覺得“快要搜括人力桶子的底層了(about to reach the bottom of the manpower barrel)”。所以一方面要經濟使用,一方面又要早日將戰事結束,愈快愈好,顧不得各個人間的處處公平合理。又在剛分科後,我們常聽到參校的教員與同學提及“白裏克先生”,初時實不知何所指,後來打聽明白才知道Mr.Brick實為“磚頭”,亦即我們將人員整批分配處理時,假設每個人都有同等的能力與耐性,也就是每塊磚頭都是四角平正,同一厚度,可以供我們在籌算時構成墻壁與建築物的基本原料。

把人當作磚頭不算,我們更抽象地假設軍用人力為液體。美軍此時的人力補充稱為“油管制(pipeline)”。其辦法乃是將有關新兵的各種站處,如入伍營、區分站、基本訓練處、特技所、出國港口(port of embarkation)以及在國外戰場後之補充兵待命處等等機構,連鎖的構成一條大“油管”。此時軍用人力封閉在內,又具有內在之壓力,即前後相繼的自動向前供應。前方部隊需要補充時只須掀開油管,則訓練合格及具有各種技能之人員已如數到場。從此各戰略單位(如師)不必調至後方整補,其數目可以減少,火力與器械亦無閑置不用之耗費。即使其人員需要休憩,也可以使其輪流各自出入戰場,而無整個部隊占用交通工具前後輸送之繁費。當然此油管本身成為一種機構,問題甚多,這也是雷溫烏茲要塞人事系經常提及“白裏克先生”之一大主因,只是不過又將液體解釋而為固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