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的金融風暴(第4/4頁)

西方的農場,一般在二百英畝以上(一英畝等於六華畝)。美國中西部夏間一片金黃,秋收用大型刈麥機,駕駛室冷氣裝置,都成專業。紐約之蘋果園摘果時用季節勞工、中南美洲人,事後車載而去。南部水田以飛機散布稻種。東方諸國無法與之較衡也。最近台灣因美國火雞與蘋果進口引起農民抗議,都表現本地農業無力與西方同等競爭。

中國大陸情形則又過之。農村剩余人口近億,企盼往城市找得工作。政府準備收束賠本之國營事業,又勢必辭退大量勞工。上海之摩天樓寫字間未能租出者百分之四十,中國三千萬建築業勞工又受影響。今逢東南亞生意蕭條,水泥又不能輸出,片面責成其貨幣不得貶值亦殊難能接受也。

可是我們也不能說所有建議全不可行,東南亞注定倒台,因著本身利害,所有有關國家都望找得折衷方案,疑牽涉商業,則取舍之間必須兩廂情願。所以討債還價之余應能逐漸疏通,只不過目下看不出一個簡易方案,朝令夕行立即使問題迎刃而解。

我們所關心的,則是不論用何種方式解決此問題,外界投資已在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及泰國構成一種經驗體系,有似中國抗戰前通商口岸內的體系。西方式之法律只能適應於一個狹長地區。一入內地又是一個世界。迄今中國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初步掃除此種隔閡。現今與各國至少尚有十數年至二十年之距離。這樣敷設的商業城市,外向而不內向。過去經驗外商向中國輸出者以農產品桐油豬鬃(當日尼龍尚未登場,為制刷所必需)雞蛋等,多零星采購。輸入則以洋房汽車做代表,只增進市民階級生活,更延長城市與鄉村間之差距,況且動搖傳統生活習慣,易為馬克思主義者、國家主義者和正統宗教主義者借之發難。也極易產生獨裁政治,因為新式法律或已頒布,支持此種法律之社會條件尚不具在。利比亞之卡紮菲、伊朗之霍梅尼,與古巴之卡斯特羅皆是也。

我為歷史學人,不願做宿命論者。難道中國曾如此,有些國家曾用鎖國政策,則東南亞必如此?現今東南亞的改革乃是全國改革,貨物轉口通過新加坡及香港及於各地尚有越南各國緊接下班,難道必開倒車?這東南亞一個大地區領有世界上最富庶的資源之一部,又擁有大量人口,可做撼天動地的事業,尚且不怕無人投資,今日計算機掌握的科技,尚為十年、二十年前所未有。是否可以另為打開出路?我們應當互相體會:這不僅是一個貨幣問題,而是社會經濟問題。更推而廣之,乃是一個歷史問題。是否投資的跨國公司有此長遠打算?華裔人士是否有志協助,使這運動不盡外向而能內向?各地開明的社會宗教領袖也能開誠布公,放大眼光為子孫造福?

我所修習的大歷史,只能將所有有關因素,摘要地綜合起來。這樣看來這地區的出處有千百種的可能性,如何籌劃,尚待各專家及領導人物決策。

1998年3月5、6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