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第2/8頁)

朱和小鐘還在帳幕裏休息,我跑去大驚小怪地告訴他們:“喂,他們去轟炸,我們可以坐他們的飛機去,還有座位,你們去不去?”

他們當然說去,我們六只腳板劈劈頗頗地跑回餐廳,馬上跑去報名。五個人已經足數了。第一個是呂德潤,那時候他還在軍部兼秘書,他比我們先來一天,到此的目的就是隨機出征。此外就是我們三個和淩課長。淩課長天性好動,好奇心比任何人大。據說在雷多的時候,無論是誰的車子,也不管開到哪裏去,只要給他碰到了,他總要跟著去,這次,他更沒有不去的道理。

西格菲司一定也很贊成我們這種莽撞,但是他笑著說:

“你們四個人可以隨著編隊參加中空轟炸,一個參加低空轟炸……”

他的話沒有說完,淩課長搶著說:“那麽我參加低空轟炸。”

西格菲司接著說:“低空轟炸是去破壞臘戍附近的一座橋梁,炸完就走,非常危險……”但是淩課長接著:“Me——Low——Altitude。”

我想和他妥協:“課長,西格菲司上尉講低空轟炸很危險,你是一個課長,出了事不大好;並且,我這裏有照相機,讓我去算了吧,拍幾張照片回來大家看看……”

但是他一幹二脆的堅持著:“我去低空。”

我真後悔在雷多的時候不該把空軍節的消息告訴他,假使在平時,我一定要和他爭執辯論一番。但是現在許多人面前,他是中校,我只有尊重他的意見。於是他一個人參加低空轟炸,我們大夥參加中空轟炸,事情就是這樣決定了。

指揮車停在餐廳外面,他們說吃完就出發,並且要快,所以我們那一頓午餐,極盡狼吞虎咽的能事。這一次轟炸要飛行三個多鐘頭,我不知道是多吃東西還是不吃東西好。加以沒有參加低空俯沖轟炸的機會,多少有些不快,那一頓飯更吃得莫名其妙了。

剛出飯廳,看到淩,朱,鐘,每人借了一件飛行員的皮夾克,我也不知道是哪裏借來的,倉促之間,我也借了一件毛繩衣,加上我自己的毛繩衣,想總也可以對付了。後來我才知道完全用不著,這三小時內,我們連穿一件毛繩衣的需要都沒有。在野人山一帶飛行時,我們坐上C-47也飛一萬三四千英尺,那天我們最高卻只飛到一萬一千多英尺,有許多飛行員始終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背心,就像在雷多區開卡車一樣。

現在,我寫這篇紀錄的時候,雖然事隔多月,一切印象如在昨日。我記著人員坐滿了小指揮車,大卡車小卡車的簇擁到司令台下,有的攀在車沿上,有的坐在引擎蓋上,和電影裏看到的毫無二致。下車到布告處,每一組飛行員,航向員,通訊士和射擊士的姓名已經用打字機打好釘在布告板上(都是用羅馬拼音),連我們觀戰人員也在內。我趕緊找人介紹認識我那一組的飛行員,名單上寫的K. L. CHANG,後來我才知道他叫做張廣祿,我又趕快記住他的面孔,是一位眼睛眶很深,頭發墨黑的青年。那時候大家聚散在走廊上,我隨時注意著張的行蹤,恐怕一下出發找不到人,把我遺忘掉了。

那天九架飛機參加中空轟炸,轟炸的目標是MOHNYIN村內敵人的倉庫和軍事設備。那時候中英部隊正沿著鐵道線前進,MOHNYIN是敵後三十五英裏的一個重要補給站。九架飛機內,有三架是美國人駕駛,其余都是中國人員。我再看名單:小鐘排在美籍人員的飛機內,我們四個人外,臨時又參加了兩個觀戰者,這是特別黨部的鄒幹事和新聞記者樂恕人君,西格菲司用鉛筆替他們添上去了。小朱由一架飛機換到另一架飛機上,理由是:他高興坐在他老同學飛的飛機上,西格菲司也用鉛筆替他改了。

我只知道他由一架飛機換在另一架飛機上,殊不知他由我們這個編隊換到旁的編隊!當初派遣轟炸臘戍鐵橋的時候,決定只有西格菲司上尉單機去,所以也只有淩課長一個人去觀戰。到午餐之後,我不知道他們決定再加派一架,正好由朱的同學駕駛,這一更換,朱也跟著到臘戍去了。在那一陣更改的混亂裏他們沒有告訴我。事後朱說,他自己到上飛機之前也不知道是低空炸臘戍鐵橋,現在,我想他是知道的,他的同學一定和他說過。大概是遠征臘戍,又是俯沖轟炸,他恐怕好機會給人家競爭去了,所以只說換一個座位,就悄悄跑到兩架編隊裏去了。我一直到轟炸歸來吃晚飯的時候才知道這回事,當時後悔得要擂自己一頓。我想:我首先發起參加空軍節,又首先提議坐轟炸機觀戰,現在頭等座位一個也給人家坐去了,兩個也給人家占去了。到後來幾天,我才知道他們坐頭等座席可增加了不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