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堪的那維亞(第3/4頁)

旅遊的事業也占這三個國家收入中的重要部分。無意中,三個國家在招待遊客間表示了不同的性格。挪威好戶外生活,強調征服自然的勇氣。滑雪山坡上國王的銅像顯示他牽著狗散步,氣度爽落。現在的國王奧拉夫第五(Olaf V)現年八十七,是三個國家中較有實權的王者,他年輕時曾參加滑雪競賽。奧斯陸的博物館除了陳列維京的高頭船外,也陳列了探險北極的船只和第二次大戰期間兩個挪威人冒險渡海參加在英武裝部隊的舢板,全長不過十余尺,毫無特別裝備,又有冒險家擬橫渡太平洋及大西洋之草筏,即是威格蘭公園(Vigeland Park)的雕像六百余尊,全部裸體也以戶外作主題。丹麥顯示著她的封建傳統。王宮前的衛隊換班仍吸引遊客的興趣,有如倫敦之白金漢宮,希勒洛(Hillerod)的碉堡內至今還有丹麥王室為主體的武士團成員之名位,即當今暹羅國王及現任日本天皇明仁亦赫然在內。(實際上不過由國王授予各人勛章。)而現今之丹麥女王瑪格麗特第二(Margarethe Ⅱ)則系一個毫不矜誇的人物,衣飾有如家庭主婦。瑞典注重長久之過去,王宮陳列著傳國珍寶。相去不遠之寺院埋藏著多數該國君主,包括前述戈斯塔勿司·亞多爾夫司。值得一提的是前任瑞典國王,當今國王之祖父戈斯塔勿司第六,為有名的學者,曾參加中國的考古工作,至今斯德哥爾摩仍有東方博物館,傳統上瑞典學界對漢學頗感興趣。

我們看到這幾個國家田園修飾,所至之各處餐廳整潔無瑕,人民也守法有禮,無一夫一婦衣服襤褸,也未見任何兒童無人管教流落街頭,無法不感覺敬羨。可是參照書本,也知道發展的過程中各國都有不同的遭遇,其他國家無從全部仿效,況且一百年前三國之君臣也斷想不到今日之景況。在技術方面產業落後的國家只能參照中外情勢,由舊式農業管理的方式,進至商業的條理管制。至於進展到何程度則無法勉強苛求。物質條件是組織的資料,卻不是立國之宗旨。它可以從旁使人民的生活更為充裕而有意義,卻不能單獨地代表這種意義,尤其不能代替全體的人民。挪威1905年的獨立運動之另一動機即系其領袖看到對外移民過多,希望增強民族國家的自尊心。

那麽,什麽是人生的真意義?這問題便是我們在奧斯陸峽灣的島嶼上所產生的感想了。今日很少人提及的希特勒曾試作歌劇,敘述日耳曼民族尚是初民“邪教”時受基督教徒傳教的情節。可是作傳者沒有詳述劇本內容。我們知道的則是他認為皮膚白皙金發碧眼的日耳曼民族(當然包括瑞、丹、挪人民在內)最有創造精神也最有出息,應較其他人種有更大的生存機會。這觀念一經他提倡,就索性貫徹到底,甚至在他眼裏貪婪醜陋的人種亦不妨將之斬盡殺絕。這樣,他就完成了一生的使命。

也有人認為生活沒有真切的意義,即使有,我們也無法知悉。18世紀蘇格蘭哲學家休謨(David Hume)即強調人類的知識不外從感覺(sensation)所獲得,所以無法證實其真實性。有人提及全能的上帝創造完滿的宇宙。休謨即反問,我們如何保證這不是一個“嬰孩上帝”,初出茅廬地制造宇宙,結果是一團汙糟,既不合理亦多費材料,以致他自己不堪回首,只好任之棄之?我們看到冰河遺下的痕跡,想到古生代的巨象,也甚可作這樣的懷疑。

地理上的因素是推動人類歷史的主要動力。在多少場合中有決定性的影響。現在很多歷史家相信斯堪的那維亞的森林繁殖過甚,才引起日耳曼民族的大遷徙。在其過程中也促進現代民族國家之成長,甚至影響到資本主義之展開。例如威尼斯人即為逃斯堪的那維亞的哥特族人(Goths)的侵犯,避難斯島,發現無土可耕,無纖維可織,才銳意經商,既兼魚鹽之利,也以商法為民法,造成資本主義的基礎。馬克思也指出:威尼斯存積的資本,透過荷蘭,而輸入於英而美,促成該國家之成長。東亞大陸的情形則因戈壁瀚海,寸草不生,其周邊也不能供應多量人口,一遇幹旱,匈奴突厥就大舉南侵,近千年來更有契丹女真,除了保持遊牧民族的大量騎兵之外又控制一部分農業人口,更為患中原。針對這樣的威脅,才有中國傳統體制之綿延不斷。中國的官僚政治初期早熟,在技術成長之前即強行中央集權,以至官僚集團之邏輯駕淩於實情和數目字之上,其阻礙現代化之情形,我已在各處指出。只是在歐美科技展開之前,也曾在體制上和文物上展現過光輝,總之也是出於生存之需要,當中聯系著一個時間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