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旁敲側擊,借李治之手斬草除根(第3/10頁)

長孫無忌沒有拒絕,他雙手捧著《顯慶禮》,似當年侍奉李世民一般恭恭敬敬奉至外甥面前,然後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這是他今生最後一次出現在朝堂上,從此徹底閉門不出;而且他心裏很清楚,大唐已再也不需要他了……

二.同歸於盡

真珠簾、錦繡帳;綾羅為衾、絲綿被。

霏靄散、厲風吹;綺窗緊閉、朱門掩。

媚娘睜開眼早已是辰時六刻,猶自縮在被裏,聽著窗外凜冽的風聲。再過幾日便步入十一月,天越發寒冷,狂風從昨夜直刮到現在,光聽這聲音就令人瑟瑟發抖。天空也不明朗,隔著窗紗和幔帳只見外面白森森、兀禿禿一片,沒有陽光播散進來。

殿內倒還算暖和,這等時辰宮婢早已燃罷熏香、布好炭盆、備妥手爐,盛凈面水的銅盆在炭爐上溫著,釵鈿衣裙全都擺到榻前。今天是視朝的日子,李治天沒亮就走了,可是多睡了一個時辰的媚娘還賴著不願起。

起來幹什麽呢?自從獻俘禮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了——皇後之位穩固、後宮嬪妃鎮服、反對她的人也貶了、親蠶禮辦過了,李忠、李素節都打發出京了。而且就在前幾日,李治又授予十二歲的次子、許王李孝為遂州(今四川遂寧)刺史,讓他也離開了京城;如今非媚娘所生的皇子只剩一個杞王李上金,這孩子唯唯諾諾資質不高,加之其母楊氏是普通宮人出身,根本威脅不到李弘兄弟。所有隱患都已消弭,還有什麽事可做?

什麽母儀天下、寵冠六宮?世間女子都夢想的位子,得到手也不過如此。媚娘懶洋洋打個哈欠,磨嘰好半天才起床梳妝——其實什麽也不用自己幹,只需梳妝台前一坐,宮女就忙活起來,抹粉的抹粉、梳頭的梳頭;玉腕一擡,金環玉鐲就給你戴好了;臂膀一舉,秀衣霞帔就給你穿上了;除釵鈿之外其他首飾隨便挑,宮女捧過妝奩匣子,金銀、翡翠、珍珠、玳瑁……

全收拾妥當媚娘轉入正殿,內侍進膳,一碗羊肉馎饦就著黃齏剛吃完,未及漱口就見宦官王君德進來請安。媚娘還挺高興,總算來個逗趣的:“我兒打發你來的?”

“太子殿下一大早就要過來給您請安,保傅說天冷怕凍著,殿下便命奴才過來。”王君德嬉皮笑臉,故意又打哆嗦又搓手,“頭個時辰奴才就到了,不敢唐突,一直在外面站著呢。”

“你小子是嫌兩手空空?一會兒賞幾吊錢,攥手裏就不冷了。”宮婢捧來清水,媚娘漱口洗手,接過鏤花手爐又道,“你們別整天冷了熱了的,也該讓他好好讀書,崇賢官難道是白設的?”朝廷有弘文館,東宮也設崇賢館,掌管圖籍、教導太子讀書。

“正要回娘娘這事兒!昨天萬歲也提教書之事,最後欽點郭瑜,先授《孝經》《論語》,還要講《春秋》呢。”李治果然心細如發,他小時候李世民給他找的老師是蕭德言,學問沒的挑,但是老夫子七十多歲,每逢讀經必沐浴更衣、正襟危坐,小孩哪學得進去啊?所以又找薛婕妤。如今輪到他給兒子選老師了,挑中的郭瑜剛二十出頭,是瀟灑倜儻的年輕才俊,這小孩跟著讀書才有興趣嘛!

媚娘也很滿意:“皇兒們皆得良師,我也就放心了。”

王君德又諂笑幾句,便領了賞顛顛而去,媚娘又覺百無聊賴。她來到西殿,信手摸過瑤琴、佛經、畫筆、書帖,皆提不起興趣,索性披上裘氅去看賢兒、顯兒。

自從李素節被打發出宮,承慶殿就換了主子,李賢、李顯都帶著乳母、保傅搬過去。說讓徐齊聃教他們讀書,一個四歲、一個兩歲,眼下能學什麽?離著老遠便覺鬧哄哄,李賢正跟李義府之子李湛在院裏玩耍,饒是這冷森森的天,倆小子舉著木劍、騎著竹馬,蹦蹦跳跳鬧得還挺歡。媚娘見了蹙眉——膝下三子,李弘是老君臨凡,李顯是佛光王,唯獨李賢凡人一個。只因這老二當初生在拜謁昭陵的路上,沒少讓她受罪,加之近來十分調皮,故而寵愛較疏。

她喚過賢兒乳母,斥責了幾句,便去抱顯兒。李顯生下來便白白胖胖,的確像個小佛,媚娘愛不釋手,又親又哄,叮囑宮人好生伺候——眼見將近正午,這半日總算打發過去,遂往皇帝之處。

來到甘露殿,媚娘索性把身邊伺候的人全打發了,自己一人緩緩登階,卻見燕國夫人盧氏正與王伏勝在廊下發牢騷:“我一介老奴不敢言辛勞,但總是頂著寒風來的,十回倒有八回遇不著,萬歲近來忒過繁忙。”

王伏勝比她牢騷還多:“夫人,如今比不得頭幾年,萬歲親政,哪有許多閑工夫?後宮的事全是娘娘做主。人走時運馬走膘,那姓範的小子也騎到我頭上去了。前兒又跟我鬧起來,我說索性分了,以後外面的差事他管,裏面差事我應,誰也別礙著誰。底下人也勢利眼,似李君信、王君德那幫更不成材的東西竟上趕著巴結他,還不是想借他的光攀附娘娘?公雞不及牝雞,如今娘娘的面子倒比萬歲還……”話未說完已瞅見媚娘,頓時一怔,趕緊屈身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