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旁敲側擊,借李治之手斬草除根(第4/10頁)

媚娘不願為這點嚼舌根子的小事發作,全當沒聽見,只與盧夫人寒暄:“您老又來了。”

盧夫人道個萬福,苦苦一笑:“萬歲又沒在……”

王伏勝心裏不踏實,趕忙滿臉堆笑道:“說來也怪,今兒萬歲這時辰還沒回來。我替娘娘瞧瞧去。”說罷一溜煙就跑了。

“莫非夫人還是為了翻案之事?”媚娘早猜到。

盧夫人嘆道:“我跟萬歲提過兩次,總含含糊糊,至今未定下。娘娘曾答應幫老奴美言,不知說了沒有?”

總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媚娘只得實話實說:“此事我已向萬歲提過,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似是不想翻案。”

“翻案乃是尋常之事。遠的不說,褚遂良被貶後當年彈劾他抑買宅地的李乾祐、韋思謙不都升官了嗎?”

“那不一樣。”媚娘耐著性子解釋,“彈劾只是前幾年的事,而您丈夫之案涉及高祖皇帝。還說褚遂良吧,昔日誣告劉洎謀反,致使其被先帝賜死,誰都知道是冤案。可前不久劉洎之子劉弘業要翻案,萬歲還是拒絕了。為什麽?因為當初錯判的是先帝,萬歲不忍彰父皇之過啊!先帝之過尚需遮掩,何況高祖皇帝?”

盧夫人為此事奔波已久,聽這話有點兒掛火:“彰先帝之過的事還少嗎?連禮書、祭祀都改了!娘娘您親蠶的禮儀不也超過文德皇後麽?為何單單為難老身?”

“不是為難您……”

“老奴不敢表功,但我自萬歲一落生就照顧他,就不能看在舊日情面?”盧氏一來覺得委屈,二來也有些倚老賣老,“即便萬歲一時照應不周,也請娘娘為老奴做主,誰不知您能當這宮廷半個家?老奴一把年紀別無所求,此願不圓我冤屈得慌!”

媚娘方才聽她與王伏勝嚼舌便有些不快,此時又見她絮絮叨叨已大為不悅,默默聽完這通牢騷,不冷不熱道:“您老一把年紀,經得多見得多,原無需本宮說什麽。但我瞧您來這麽多趟,急急渴渴,不得不提個醒。子曰‘事君數,斯辱矣’,您難道不知慈訓夫人之事?”

提到“慈訓夫人”四字,盧夫人打個寒顫——此人乃巢王李元吉的乳母陳氏。高祖諸子中李元吉最為兇悍,不僅打仗時勇武敢拼,待人也一貫殘暴跋扈。他平時將幹戈械鬥當遊戲,常與部下分作兩隊打打殺殺,還受過幾處傷,因此其乳母陳氏常常規勸。有一次他又和部下廝鬥,陳氏在旁好言規勸,哪知元吉那會兒正在興頭上,聽乳母絮絮叨叨甚不耐煩,一時惱怒把竟陳夫人殺了。事後他想起乳母多年哺育之恩悔恨不已,追謚陳氏為慈訓夫人。

媚娘陰笑道:“萬歲旰衣宵食日理萬機,似您家這等事多的是,豈能一一照顧?您伺候萬歲至今,不辭勞苦忠心耿耿,若因此事糾纏不休惹怒萬歲,幾十年的情分就難保了。”

盧夫人黯然低頭——完了!這輩子注定要抱恨啦!可嘆我侍奉皇家三十余年,好不容易奶大個皇帝,終是竹籃打水。常言道“娶媳婦忘娘”,何況雉奴是皇帝,我又只是個奶娘,有什麽法子?話說到這份上,還能不顧老臉?算了吧,莫說雉奴那關不好過,就憑這位皇後娘娘橫遮豎攔,我也休想如願!

想至此盧氏眼淚汪汪:“也罷,怪我天生命苦……”

媚娘見狀又好言安慰:“您老也別難過,先朝之案不能翻,現今之事本宮還做不了主?明天我就跟萬歲說,將您的封誥提一提。生恩不及養恩大,莫說三品,封個一品也不為過。”

我一個無兒無女的孤老太太,你給再高的封爵又有何用?盧氏雖這般想,卻再不敢說出口,感謝幾句便辭駕而去;離開甘露殿卻未出皇宮,折而向北——去隆國寺找老姐妹寶乘大師訴委屈!

打發走燕國夫人,媚娘總算耳根清靜了,卻不免有一絲陰郁——看來背後議論我的人不少,不能掉以輕心。又見日頭早過中天,李治仍未歸來,媚娘預感到一定有什麽事,一來好奇,二來也是無聊,又往兩儀殿偷窺。

兩儀殿後門也有宦官把守,但這些人都是範雲仙屬下,何況來者是皇後,莫說阻攔,見面趕緊下拜:“參……”媚娘連忙擺手,示意他們別作聲,輕輕踅進去;繞過側殿屏風,又見李君信等幾個有頭臉的宦官正捧著手爐、裘衣等物候命——這幾人比外面小宦官“懂事”得多,默默施禮主動讓路。

媚娘躡手躡腳湊近珠簾,見禦座上的李治面沉似水,王伏勝侍立在側,卻不見範雲仙的蹤影。群臣已散去,只剩一位紫袍白須的官員立於殿中,正陳述著什麽,神情激憤口氣嚴厲——正是宰相杜正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