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旁敲側擊,借李治之手斬草除根(第7/10頁)

隨著李杜之爭的結束和寒冷冬天的到來,朝廷又恢復了平靜。這一日午後,李治和媚娘正在武德殿中考查太子讀書的情況。李弘年紀雖小,卻比父親當年聰明,一個月的光景已能誦讀好幾章《孝經》。李治和媚娘都很高興,表揚兒子的同時也不忘了褒獎郭瑜。恰在歡喜之時,一份遠道而來的表彰遞到了武德殿中:

往者承乾廢,岑文本、劉洎奏東宮不可少曠,宜遣濮王居之,臣引義固爭。明日仗入,先帝留無忌、玄齡、及臣定策立陛下。當受遺詔。獨臣與無忌二人在,陛下方草土號慟,臣即奏請即位大行柩前。當時陛下手抱臣頸,臣及無忌請即還京,發哀大告,內外寧謐。臣力小任重,動罹愆過,螻螘余齒,乞陛下哀憐。

褚遂良被打發到愛州,名義上是刺史,但在那個偏遠蠻荒、語言不通的地方還有什麽政教可言?到達那裏的一刻褚遂良徹底震驚了,他費盡心力輔佐的天子竟將他放逐到了瀚海蓬蒿之間。煢煢孑立,舉目無親,一切繁華榮寵已成過往雲煙。強橫半輩子的褚遂良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操著他那引以為傲的楷書寫下表彰,懇求李治哀憐寬恕。這份表彰行過遙遙萬裏,經過好幾個月才遞到長安。

不過,這位素以強悍幹練著稱的顧命大臣顯然不懂得帝王之心。表文中他絲毫沒承認自己錯了,反而一再重申自己以往的功勞,甚至提到李世民駕崩時李治抱著他脖子痛哭的難堪事。這樣的文字對已經大權在握、自信滿滿的李治而言,不是火上澆油嗎?

李治看過不動聲色,待郭瑜、王君德侍奉李弘離去,才將表章往禦案上一摔:“豈有此理!到現在褚遂良還以顧命大臣自詡。朕受命於天,名正言順,這皇位豈是他爭來的?劉洎、岑文本之事也好意思提,朕與二公本無嫌隙,排擠誣告竟還有理了。”

媚娘也拿起表章讀了一遍,卻一笑置之:“他們這些人本來就沒覺得自己有錯,他們自以為大唐天下都是他們出力打下的,享榮華、掌權柄都是理所應當。李家天下算什麽?皇帝不過是幌子,唯有他們那個圈子的權力才重要。”殺人誅心,這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實比譴責咒罵更厲害——媚娘不會忘記褚遂良在兩儀殿上辱罵她是妖媚、揭破她與李治亂倫的舊惡。

李治一臉厭惡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魏周以來世風如此,誠非一時可易。學者溺於所聞,常人安於故俗啊!”

“誰說不是?其實褚遂良本非關隴之人,而自入仕以來一直黨附元舅,狐假虎威罷了。”說到這兒媚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此時遞上表文,會不會是想借元舅之力助其東山再起?”

李治已和媚娘做了八年夫妻,還不算前面偷偷摸摸的時候,哪句是發自肺腑、哪句是惺惺作態還辨不出?他白了媚娘一眼,苦笑道:“你又想勸我對舅父下手?我不是跟你說過麽,只要他安於現狀,便放他一馬,外甥逼舅畢竟不好看。”

媚娘也不再藏著掖著:“時至今日群臣已黜,陛下想當寬仁之君恐也不能了。無忌手下冤魂無數,何必與他講仁慈?昔日高陽一案,牽連多少文武臣工、皇親貴胄?陛下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欲免眾人之死,他竟毫不動容。這些事難道你都忘了嗎?”

李治眉頭一緊——當然不會忘。高陽一案實在殘酷,固然房遺愛死不足惜、高陽自取禍端,但那好歹是他妹妹、妹夫啊!荊王李元景是他叔父,駙馬柴令武也是他表兄。李道宗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亡於縲紲之間;薛萬徹勇冠三軍、萬夫莫敵,反喪屠刀之下。先帝盛贊的三大名將,僅這一案就治死倆。宇文節不過是良心難安,說了幾句講情的話,竟被一並流放,死於嶺南。如此濫害無辜,天理何容?

最冤枉的當屬吳王李恪,對這個庶出的三哥,李治的感情是復雜的。以私情而論他很痛惜哥哥,並不相信他造反;但長孫無忌之所以執意將其治死也是出於消弭隱患的考慮,畢竟李恪曾受李世民器重,在宗室中名望太高。歸根結底,李恪之死的最大受益者恰是他李治,無忌不啻為替他當了把刀。這真是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忠奸莫辨是非難斷,連李治都搞不清究竟該怨誰;或許誰都不怨,這是命數,要怨就怨自己生在這無情寡義的帝王家吧!

“唉……”李治實在不願回憶那段苦痛往事,“亡者已矣,縱然追究,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是非對錯叫舅父自己悔悟去吧。”

“悔有何用?恨復何及?若有良心當初便不至於濫殺無辜,陛下指望他懺悔前愆,只怕是與虎論道、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