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狠手辣殘殺舊怨(第3/10頁)

“這是為何?”李治不解。

“應舉之人最怕被考官黜落,而‘樂’與‘落’兩字讀音相似,他這麽改是為了避晦氣。”

“有趣,這種事恐怕也只有你等科舉出身之人才知。”

“此等微末小事難登大雅之堂,若非今日君臣同樂無甚禁忌,臣絕不敢提起。”

“萬事皆學問,你但說無妨。”

“是。他把‘樂’皆易作‘康’,‘安樂’則為‘安康’。今年這姓柳的又來應考,學問仍無半分精進;放榜之日他命家中老仆去看,回來問其如何,那老仆說……”講到這裏他故意賣關子。

“說什麽?”眾人忍不住催問。

董思恭把臉一耷拉,拱肩縮背,裝作老仆的樣子,壓低嗓音作揖道:“郎君又康了!”

李治剛喝口酒,險些噴出來:“有趣有趣,也賜禦酒一杯。”

董思恭卻不受,跪倒在地:“臣不飲禦酒,求陛下準允一事。”

“哦?”在場眾人都收斂了笑靨——憑一個笑話當殿請托,這廝實在不像話!

李治和他是老交情,倒也未生氣:“你要朕準允什麽?”

“臣所請者不敢有違國法王章。只因臣出身寒微,科舉起家,得奉陛下乃有今日之位,臣不敢窺覬公輔之位,獨有一樁心願,想在有生之年主持一次科考。若知貢舉,則臣自科舉而始,又主科舉之事,士林留此一段佳話,今生無憾也。”

這請求比笑話更讓李治高興,他親自殿試考生,就是要提高科舉的地位。董思恭有這種請求不恰恰說明科舉已越來越榮耀嗎?他心中歡喜,卻故意板著面孔道:“朕可遂你心願。不過知貢舉者非但要有才學,更需人品端方,你今後務必謹言慎行,不可再有放浪之事。”

“陛下萬歲!臣遵旨。”董思恭喜不自勝,信誓旦旦!連磕三個頭才回歸座位,又朝身邊的上官儀擠眉弄眼,讓他也出來說個笑話。上官儀卻連連搖頭——雖然同是科舉之士,且為文壇詩友,兩人性格大相徑庭。上官儀以研修經籍起家,這些年來又一直跟書打交道,對禮法看得很重,他覺得今天這種場合皇後與群臣同殿宴飲已是不妥,若再佻脫說笑實在不成體統!

怎奈媚娘非但不以為意,見漸漸冷場,竟對李治道:“臣妾也想起個笑話,不知當不當講。”她的笑話也不簡單,同樣暗藏心機。

此言一出,十幾位大臣立刻安靜,都覺這位皇後太過出格。李治卻不介意:“盡管說。”

“這件事還是臣妾隨駕東巡時聽來的。棗陽的縣尉名叫張懷慶,此人才學不高,卻愛附庸風雅,常抄襲別人詩作。李義府曾作過一首詩,詞曰: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回雪影,好取洛川歸……”媚娘說到這兒故意停頓。

李治低頭道:“這首詩朕知道,是許多年前作的。”提到李義府他有些失神——畢竟李義府是東宮舊臣,且不論幫他奪權的功勞,當初在潛邸時常侍奉在側,與來濟、薛元超、李敬玄等一起伴他度過青春時光。如今來濟因政見不合遭貶;薛元超本欲調回,卻遭逢母喪回鄉守孝;李敬玄資歷最輕,也派往地方上歷練;李義府貪汙納賄,鳥盡弓藏。昔日舊友獨剩一董思恭,怎不叫人嘆息?沉默許久李治才回過神,擠出一縷笑意,“繼續說啊……”

“好。”媚娘已從他表情中看出留戀,嫣然一笑接著道,“張懷慶欲將此詩竊為己有,但李義府名揚天下,不敢明目張膽,於是在每句中添加二字,變作:生情鏤月為歌扇,出性裁雲作舞衣。照鏡自憐回雪影,來時好取洛川歸。”

群臣聽了盡皆莞爾,劉祥道笑道:“此正所謂畫蛇添足。”

許圉師也道:“照這等改法,天下詩文生吞活剝,盡可篡改啊!”

董思恭更是湊趣:“妙極妙極,以後我也學此人,無須遣詞造句,看誰的詩好就篡改誰的。”說著拍拍上官儀肩膀,“到時候你們都跑不了。活剝張昌齡,生吞郭正一,千刀萬剮你上官儀!”

眾人更是一陣大笑,李治卻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許敬宗早與媚娘暗通,而且李義府之子李津、李洽等也多次求他援手,見此情景焉能錯過?趕忙插言道:“昔日陛下在潛邸之時,身邊文士眾多,李義府堪稱其中出類拔萃者,記得他曾作《承華箴》為陛下闡論少陽之道,誰料到……唉!光陰荏苒,他被貶往劍南已有一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