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二節(第3/6頁)

富紹庭又謙遜幾句,在前引路,把李丁文引到客廳。方進了廳門,李丁文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味,富弼須發皆白,一身道袍,坐在主位,見李丁文進門,勉強站起身來迎接。

李丁文連忙拜倒參見:“晚生李丁文,拜見司空。”富弼是仁宗朝的名臣,三朝輔臣,年輕之時,才量俱佳,他的許多舉措,一出台就成為宋代官方學習的榜樣。雖然與王安石政見不合,可致仕退居洛陽之後,趙頊也要經常遣使者問起居,有時候還會召往京師相見;而他本人更是《西京評論》的最大後台,對大宋的政局,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影響力,李丁文心裏十分佩服這個老頭,行晚輩禮倒也並不勉強。

富弼微微擡手,笑道:“罷罷,不必多禮,早就聽說過石府中李潛光的大名,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富紹庭上來摻起李丁文,又扶富弼坐了。李丁文張口便問富弼起居,富弼嘆道:“韓稚圭已經去了,接下來,輪也應當輪到老夫了。”

李丁文笑道:“朝廷正當多事之秋,韓國公是天子素所敬重的重臣,當為朝廷保重身體。”一面說,一面打量客廳中的布置,廳中最顯眼的,便是一幅旌旗鶴雁降庭圖,他心裏微微一笑,便知道此老的心,還沒有死。這幅圖,說是的富弼出生之日,其母夢見旌旗鶴雁降到自家庭院之中,其後富弼果然貴達。

富弼老眼迷蒙,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事。老夫回到家鄉,也就天天念佛頌經,或者練丹求仙而已,朝廷的事情,哪裏是老夫應當管的。”

“老狐狸。”李丁文暗罵一聲,口裏卻笑道:“韓國公過謙了,便是韓國公能有南山之志,可皇上畢竟是忘不了韓國公的。”

“朝廷中有韓絳、有呂惠卿、蔡確,又有石大人這等奇才,老夫倒是真能逍遙了。”富弼一邊說,一邊擺擺手,他知道李丁文前來,必有要事。李丁文倒是個小人物,可他背後的石越,年紀雖輕,卻是當之無愧的大人物。這時既來有求於己,他自然是不慌不忙。

李丁文站起身來,沉吟一會,突然朗聲念道:“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富弼不料他突然背起《嶽陽樓記》,不由一怔。

李丁文背完之後,對富弼抱拳欠身,朗聲說道:“晚生放肆了。方才韓國公說可以逍遙了,不由讓晚生想起範文正公的《嶽陽樓記》,範公說進亦憂,退亦憂,真是仁人之心也!”

富弼當年本是範仲淹舉薦試茂材出身,範仲淹可以說是他一生的恩人,這時李丁文刻意提起此人,他也不能不為之動容,“可惜當年之事……”

李丁文見富弼動容,便正色說道:“韓國公還記得當年強敵臨邊,以一書生遊說北朝狼主,卻十萬雄兵的豪情壯志嗎?還記得與文正公一主西事,一主北事,共衛社稷的慷慨嗎?”

富弼被他勾起往事,又是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一段的時光,心思不由神往。不過他畢竟久經宦海,人老成精,不是這幾句言話所能打動,只是悠悠嘆道:“人生老去,萬事便成空!”

李丁文心裏嘆了口氣,知道富弼畢竟是個老狐狸,心知若要說動此老,也只能開門見山,誘之以利了,當下便說道:“韓國公可知道如今遼人提兵十萬於邊境。要求割地贈款?”

富弼知道李丁文終於忍不住了,捋須笑道:“老夫倒也略有耳聞。”

“仁宗皇帝之時,韓國公主持北事,契丹虛實,韓國公了然於胸,晚生大膽,想請問韓國公,如今朝廷中,誰人可當北事?此事又當如何處置為佳?”其實對於遼國的事務,大宋朝最熟悉的,並不是韓琦,而是眼前這個富弼,只不過富弼因為範仲淹的關系,以及一些事情,與曹太後,多少有一點不愉快的記憶。

“朝廷現在了解北事的人……”富弼微微搖頭,顯然他心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今年之事,其實還沒有慶歷年間嚴重。慶歷年間,遼主屯兵邊境,索取關南,同時要求增加歲幣,嫁公主結婚姻之好,當時又有元昊為禍,朝廷洶洶不知所為,韓國公以一書生,主動請纓,出使北朝,辭折遼主……晚生想起當年之事,心折不已。晚生也與我家公子談及此事,說起來,我家公子也以為,要解決當前的事情,最好的辦法莫若請韓國公復出……”李丁文把高帽一頂頂送出。

富弼哈哈笑道:“一個七老八十的人復出,豈不讓遼人笑我大宋無人?”他興致終於被李丁文勾了上來,又笑道:“其實今年之事,遠不及慶歷年間嚴重。那十萬之兵,是虛是實,還不可知;遼人也沒有什麽實力與我大宋進行舉國之戰,契丹君臣,都深知其中利害。契丹又一向自許大國,他們節制著眾多的屬國部落,如果蠻不講理的開戰,會失信於天下,所得遠不足以償所失。何況契丹內部,又如何沒有矛盾?當年契丹人要的是關南之地,要的是增加歲幣,現在卻不過爭邊境之地,賠款數百萬貫,由此更可以猜到他們底氣不足。只要朝廷自己不先慌了神,一面暗加戒備,一面遣一硬氣能言的使者,向遼主說以利害,最多到時候給他們幾十萬貫錢,給遼主留點面子,便可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