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二節(第4/6頁)

“果然是高見,可魏國公的遺表卻是說……”

富弼擺擺手,說道:“韓稚圭還是存了一個怕的念頭。對契丹人,不能怕,要知道他們也害怕和我們打仗。一要講理,用禮義來折服他們,契丹人已經不是不講禮義的蠻人了;其次是氣壯,氣壯則人不敢欺。若非朝廷現在元氣大傷,無力北伐,否則竟是連一點步都可以不讓,他們也只能無可奈何。”

“那朝廷現在以劉忱、呂大忠與遼人談判,韓國公以為如何?”

富弼說了這麽久話,氣力已有點不繼。富紹庭連忙遞過一碗參湯,富弼輕輕啜了一口,笑道:“這高麗參還是你家石學士托人千裏迢迢從杭州送來了,可生受了……”

“劉忱、呂大忠,老夫倒是不知道這二人如何,不過朝廷的執政大臣們的膽子,只怕……”富弼有點不屑的冷笑。

“執政如此,使者再佳,也是白費力氣。”李丁文附和道,終於試探著問道:“那魏國公舉薦司馬君實為使,又如何?”

富弼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他自然知道,李丁文名義上是問司馬光,實際上,卻是在問石越!

“韓稚圭舉薦的人,自然是不錯的。”富弼模棱兩可的答道。

李丁文微微一笑,說道:“晚生也覺得魏國公為國遠謀,不可謂不深遠。只不過司馬君實在朝中得罪的小人太多,只怕終難如願。我家公子常說,範家三傑,皆是朝廷的棟梁,只是範堯夫持身清高,皇上亦不能勉強其屈志,其實頗為可惜了。”說完,意味深長的望了富弼一眼。富範兩家交情,非比尋常,而範仲淹四子,長子最佳,可惜早死,其余三子,各有才具,以範純仁最為出名,李丁文在這時又借機提起他,不可說不是意味深長。

富弼是何等人物,自然是聞弦歌而知雅意。李丁文是石越府中的重要人物,他剛剛看到皇帝對石越加官晉爵的報道,李丁文就來求見,雖然言語謹慎,但是繞了無數個彎之後的本意,富弼又豈能不知?

石越是韓琦名義上的女婿,雖然石韓二家關系並不是十分緊密,但是卻自然而然,也略勝於旁人,而外人更不可能知道其中虛實。富弼更是把韓琦上表推薦石越,這些事情都一起聯系起來了。“石子明這是要向慶歷老臣示好!”

想通此節,富弼捋須一笑,說道:“範家家風甚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退頗能自如,老夫倒不替他們擔心。似老夫到了這把年紀,深受國恩,若說還有擔心的,便是皇帝不要受奸人所騙,亂了國事!”

李丁文見富弼開始還說什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下子又變成了擔憂皇帝為奸人所騙了,心裏也不禁好笑。不過富弼這樣說,李丁文自然也聽得懂他在問什麽,當下笑道:“我家公子時常也和晚生說過,當今皇上,是個大有為之主,碰上有雄才大略的主公,若要一意阻止,反而惹人生氣,到時候君子不能在皇上身邊,小人自然趁虛而入,國事就這樣壞了。因此我家公子便說,似比幹那種死諫的忠臣,自然是真正的忠臣,但是諫應當有許多種,死諫直諫之外,還應當有智諫。侍奉人主,也應當如此。因此如今的朝局,若是不變法,已是不可能之事。但是這個法,如何變,由誰人來主持變,變的是什麽,不變的又是什麽,卻是大有文章之事。國事的興廢,便全在其中了。”

富紹庭聽到這話,不禁插嘴贊道:“這倒是高論!”

富弼瞪了他一眼,笑道:“石子明之志,果然了不起。”

“韓國公過獎了,我家公子也常說,韓國公平常有一最擔心的事情,其實也可以解決,而且正在解決中。”

富弼吃了一驚,笑問:“我有什麽最擔心的事情?”

李丁文悠悠說道:“我家公子說,韓國公平生最擔心的事情,是皇帝的權力太大,只有用天命才可以制約,但是有些人卻破壞天命,韓國公最擔心將來人主為所欲為,害了國事。所以《西京評論》常常說天命,並非是沒有原因的。”

富弼這時候倒真正吃了一驚,這的確是富弼最重要的政治主張之一,以強調天命來制約皇權!雖然在他的奏疏中常常直言不諱,卻一向沒有引起別人的重視,想不到被石越注意了。“想不到石子明倒是老夫的知己!”富弼忍不住嘆道,“不知又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

“清議、報紙、禮制、法律!”李丁文吐出四個詞。

“這些有用?”富弼懷疑的問道。他的政治智慧,讓他敏感的注意到了報紙的作用,於是斷然出資創辦《西京評論》,但是說要用來制約皇權,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似乎有點大不敬。

“天命虛無飄渺,歷來更難為人主相信。清議與報紙,代表的是民意,明君要尊重民意,那是天經地義的;而禮制與法律,代表的是習慣、經驗與聖哲的主張,這些也應當為明君所尊重。如果能讓國家形成一種習慣,無論是皇帝或者宰相,都應當尊重民意、習慣、經驗與聖哲,那麽至少比天命的作用要好一些。”李丁文說這些的時候,感覺自己有點象桑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