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世之謎 第七節(第3/7頁)

“那不過是向世人的交待。富弼不去吊祭這兩個人,是因為刻骨銘心的怨恨,若公子是韓魏公的親女婿,只怕他會連公子一並恨上。這中間,涉及到仁宗、英宗及至本朝三朝的宮廷政治!富弼畢竟不過是一個貧家子弟出身,在這些政治角力中,他根本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韓琦,若非資歷才望超過歐陽修,甚至可以說他連歐陽修都比不上……”

“若能行政的能力,治軍的能力,出將入相的本事,韓魏公實際上是比不上富弼的。但是若論說到政治角力,他因為仁宗朝廢後之事,替範文正公說話,而間接得罪當今的太皇太後;至和年間,仁宗病危,立英宗為儲,本來也有富弼參預,富弼召韓魏公入樞府,本想共謀其事,不料富弼丁憂,韓魏公早早議立英宗為皇子,獨享其功;其後英宗朝,英宗得病,當今的太皇太後垂簾,英宗待內侍甚嚴,內侍懷恨構隙,富弼竟然諫英宗,說‘伊尹之事,臣能為之’,英宗不得已忍氣吞聲,而韓魏公因此對富弼頗有疑惑,一日趁英宗病愈,當著百官之面,用智迫使太皇太後撤簾歸政,而身為樞使的富弼事先竟不得商量,他以為韓魏公欲致他於族滅,由此對韓魏公恨之入骨。其後又有濮議,歐陽修首議追遵濮安懿王,富弼竟斷然反對……”

李丁文如數家珍一般,向石越講敘著富弼在仁宗、英宗兩朝廢立大事中的立場與結果。石越以前雖然聽說富弼的事跡,又如何能明白這許多的內情?不由嘆道:“難怪皇上對韓家與對富家,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不錯。英宗一朝,若從表面上看,完全是韓魏公的功勞,才使得英宗能夠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而當今皇帝之立,也有韓魏公的功勞。兩代策立之功,豈同尋常?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也要和韓家約為婚姻,而韓琦再怎麽樣反對新法,皇上也不會將他真正的罷黜。所以夫人一旦成為韓魏公的義女,便是郡主,也要退讓三分……所以皇上才會給韓魏公親寫碑詞!所以富弼,雖然與韓魏公一樣的資歷,卻只能提前致仕,退居洛陽。若再對比一下富弼之子富紹庭與韓忠彥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富弼對功名的垂意,他心中若不介意,豈非咄咄怪事?”

“都說‘富韓’‘富韓’,不料富韓竟然相差如此之遠!”石越感嘆道,“可是,這與我們計議的事情,又有什麽關系?”

“大有關系!”李丁文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富弼若不介意,便罷了。若是介意,那麽他想要兒子輩孫子輩,都能使富家趕上韓家的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機會?”石越轉過身來,望著李丁文。

“不錯,就是機會。”李丁文冷冷的說道:“這件事情,富弼若是做了,既便事情敗露,畢竟不是謀反,最多不過是流放安置,他富弼反正也沒有幾年好活了;若是成功,誰都知道公子前途無量,公子又豈會虧待他的兒孫?何況這件事情,只有我們要擔心他富弼出賣我們,他富弼根本不用擔心我們會出賣他……風險對富弼而言,如此之低,而卻可以為子孫保幾十年的平安,我想不出他富弼有什麽理由去拒絕。”

石越想了一會,突然笑道:“富弼難道不擔心我們有一天對付他的兒子,殺人滅口嗎?或者等他死後,我不再照顧他的兒孫?”

“這些事情,就取決於富弼對公子的印象了。不過富弼也應當知道,我只要去找他開了這個口,那麽他與公子,就只有兩條路了,非友即敵!富弼若是聰明人,自然就會懂得怎麽選。”李丁文將茶杯端起,笑道:“天下哪有什麽絕對會成功的事情?公子你也需要早下決定!”

石越垂下頭,反復思忖,許久,終於擡起頭來,說道:“我只希望富弼能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之中!”

李丁文嘴角似乎隱隱露出一絲笑容,“我想他會的,除非他認為他兒子的智慧,能夠用好這個秘密!”

“富弼自己也曾經被流言所攻擊,歷史真是諷刺呀!”

石越走到東墻邊上,取下寶劍,刷的一聲,拔出劍來,頓時寒光四溢,“天下的確沒有絕對能成功的事情,這次若是失敗,也許就真的用得著你了……”石越望著手中鋒利的寶劍,暗暗想道。

杭州楊家院。

楊青一大早起來,便看到一個身著白素羽衣、盤著一頭烏黑的秀發,約二十來歲的少婦站在楚雲兒的幽居之前。這個女子身後還跟著四個丫頭,全是一身白衣;另有一個身材高挑,身著白衣,丫頭打扮的女子,在大門之前,輕輕的叩響門環。楊青雖然看不見那個少婦正面的模樣,但在眾人環簇當中,亦能感覺到那個少婦有一種別樣的標致。若是他知道世間有雪蓮花這一樣花兒,必定感嘆,那個少婦便如同雪山上的雪蓮花一樣,冰清玉潔,讓人見之而生憐愛,看似柔不禁風,實則堅韌非凡。若他能從正面再看得一眼,一定能從她的閃爍的星眸中,讀出一種聰明狡黠的可愛處。這個少婦,與他的主人楚雲兒,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