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三節(第5/6頁)

石越初見此人之時,本有愛才之心,後來聽他要來尋訪自己,更有延攬之意,但是交談愈多,便愈覺此人外表溫和,內心高傲,此外於氣質中,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怨恨之意。雖然不曾見諸言語之中,但是石越卻能時時感覺分明。似乎此人曾經身居高位,或者至少是受過嚴格的貴族訓練,所以才用外表的溫和與高傲,來掩飾住那心中的怨毒。一時之間,石越對於是否能夠控制此人,竟是沒有了把握。

“此梟雄也。”石越暗暗警覺。這樣的人物,若然沒有機會,可能就一輩子老死於窮鄉僻壤,默默無名,因為他們不願意去受庸人的氣;但是若然他們找到機會,卻未必是普通人可以控制的——雙刃之劍!

便在此時,聽到客廳之外有數人的腳步之聲,一個家人進來稟道:“參政,李先生、陳先生、劉公子來了。”

石越忙說道:“快請。”何畏之卻已起身等候。

不多時,李丁文、陳良、劉道沖、侍劍便進了客廳,李丁文看見何畏之,相揖為禮,又凝視何畏之半晌,方悠悠說道:“一別十二年,蓮舫已非吳下阿蒙。”

“家破國危,欲為五陵少年不可得。恭喜潛光兄托得明主,可一展胸中抱負。”何畏之淡然的神色中,有幾分蒼涼。

石越聽到“家破國危”四字,心中一動,已知何畏之在大理國,必然非尋常人物。果然,便聽李丁文說道:“參政,當年大理國王段思平攻破下關,與滇東三十七部石城會盟,蓮舫祖上,曾有力焉。”

石越這才知道原來何家是大理開國功臣之後,忙立身說道:“原來如此,失敬。”

“不敢,慚愧。”

李丁文又道:“當日曾聽到傳聞,道何家受到楊、高二權臣之陷害,舉族焚屋出走,不知所蹤,心常念念。後聽梓州路上京官員說起歸來州何家堡,又提及蓮舫之名,雖恐是同名同姓之人,卻不敢錯失機會。便修書一封,托人帶到。不料蓮舫果真是信人。”

“有勞掛念。”何畏之自是知道李丁文信中招攬之意,但是他對於大宋,卻談不上什麽感情,更無效忠之意。此來拜謁石越,全是為了自己一族之利益,以他之材,若是沒有機會便罷了,只要有一絲機會,便不會甘心老死歸來州。

李丁文亦知道何畏之一向驕傲,種種安慰的話語自然全都收起,以免被他當成諷刺。只是說道:“何兄既然來京,盼在府上少住,以敘別來之情。”石越亦笑道:“正是,還盼先生多留幾日,在下好時時請教。”

何畏之微微揚首,他無意入石越幕府,但是許多事情,非一時半會能說,不得不耐下心來。當下便不推遲,道:“如此多有叨擾。”石越與李丁文見他答應,連忙一面吩咐人去安排住處,一面給何畏之引見府中諸人。

柔嘉本欲看個熱鬧,好對何畏之出口胸中惡氣,不料此人反成了座上嘉賓,心中大是不忿,眾人種種應酬,她更是毫無興趣。因見侍劍站在旁邊,便走到他面前,問道:“喂,你知道給十一娘準備的禮物在哪裏麽?我要去看看。”她竟是理所當然的把石府當成自己家,毫無生份可言。

侍劍早知她的脾氣,連忙說道:“在夫人那裏,小人給您帶路。便是一張古琴,幾副字畫。”

“啊?”柔嘉頓時回轉身來,瞪視石越,怒道:“石越,你不用這般小氣吧?禮物如此寒磣,害我都沒有面子。”

石越頓時莫明其妙,不知道自己的禮物“寒磣”,和她的面子有什麽關聯?當下苦笑道:“我薪俸微薄……”

“你叫什麽窮?你是參知政事、太府寺卿,當我不知道麽?一張古琴,幾副字畫值得幾貫錢?怎的如此小氣?”柔嘉一腔怨氣,便全發在此事之上。

侍劍連忙陪著笑說道:“縣主,這一張古琴,幾副字畫,可不是幾貫錢能買到。這張古琴是東晉之物,字是衛夫人的真跡,畫是大李將軍的《春山圖》……”

“還說不小氣?衛夫人是誰?我都不認識,必是無名之輩。還大李將軍?一個武人畫的畫,虧你也送得出手。你便是派人到嶽州找蘇軾寫個字,也要體面些!”柔嘉更加氣憤。

眾人聽到這話,幾乎噴飯。“大李將軍”李思訓的《春山圖》,是難得的稀世之珍,不料到了不學無術的柔嘉嘴裏,竟然變成了“武人畫的畫”。便是何畏之,也要忍俊不住,不知道哪來的活寶縣主。侍劍想笑又不敢笑,連忙低下頭,歪著嘴巴說道:“縣主,衛夫人死了七百多年了,您自是不認識。她的書法,古人說如插花舞女,低昂善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連王羲之,也是她的徒弟。她老人家的墨寶,價值三千兩白銀。這個大李將軍,也不是普通的武人,他是唐代宗室,戰功卓著,做過武衛大將軍,畫風精麗嚴整,是唐代有名的畫家。他的那幅《海天落照圖》,些時正在宮中,連皇上都很喜愛的。這副《春山圖》,是百方搜羅所得,蘇大人若是知道,必然願意用一百幅墨寶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