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三節(第4/6頁)

柔嘉與何畏之卻是一驚一喜,柔嘉料不到石越如此輕信他人,萬一其中有毒,後果不堪設想,只是阻止不及,心中一急,幾乎要哭了;何畏之卻不料石越如此相信自己,自是大起知己之感。此時見石越稱贊,不由笑道:“確是好酒。”

石越心中大奇,他素知蒸餾酒須要蒸餾器,卻不知蒸餾器早在漢代,中國便已發明。不過卻是用來蒸水銀或者花露,遲到南宋甚至元代,人們才開始比較普遍地用來蒸酒。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還有蒸花露一說,忙問起詳情,何畏之詳加解釋,原來蒸花露一般是采用固態蒸餾,但是何畏之為了提取“花中之精”,卻是對采集回來的花露嘗試進行液態蒸餾,不料被人惡作劇換成了酒,偶然之中,發現此法。他隨即進行種種試驗,改液態蒸餾為固態蒸餾,亦獲成功……石越這才恍然大悟,暗罵自己見識不廣,否則何必等何畏之前來獻寶?

何畏之又說道:“我既悟其中之道,便將這蒸鍋加以改良,且又嘗試將蒸出來的酒再行蒸煮,所得之酒露,其烈無比。比之方才參政所喝,更厲害數倍,見火即燃,須兌了泉水方能入喉。我想此等烈酒,大宋人或者喝不習慣,但是若給遼人,不怕其不愛之如甘露……遼人本就嗜酒,若得此物,便能讓其朝廷上下,整日皆在醉酒之中。只是若私自釀酒出賣,幹犯禁令……”

石越此時當真是大喜過望,他不知當時世界別的地方如何,但是他卻肯定的知道,蒸餾酒的技術,在東方世界而言,都還是一個極大的秘密,若把蒸餾酒賣到大宋的各個鄰國,其利潤之巨,難以估量。而且他的軍屯計劃,便能更加順利的推行了。“種甘蔗制糖、制造蒸餾酒、還有制藥……”石越一念及此,立時想到早就聽說過甘蔗制糖之蔗渣可以發酵制酒,還可以用來造紙——若能再將蔗渣制酒的技術發明,那麽開拓的就不僅僅是國外市場了。畢竟用糧食釀酒,在食產量不是極豐富的時候,其規模還要是需要控制的,但是用一些渣滓來釀酒,卻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忌。轉念又想到何畏之所獻二技,無論哪一樣,皆可令他富甲天下,此時卻要告訴自己,分明是有更大的圖謀,雖說此人自稱是李丁文所薦,石越心中亦不能不驚疑。

柔嘉卻不曾想這許多,見到石越無事,心中竟不由一陣輕松。笑道:“這便是你的殺人不見血之方麽?可笑!可笑。一瓶酒也能殺人?卻不知你那殺人見血之方,又是如何驚世駭俗法。”話中充滿戲謔之味。

何畏之微微一笑,道:“那個方子,卻過於霸道。其實參政今日已經見過了。”

石越一怔,不知何指。

何畏之輕描淡寫的說道:“不過幾支毒箭而已。”

柔嘉冷笑道:“毒箭你當大宋沒有麽?”

“亦不是沒有。不過自來毒箭並不耐久,若在風雨中作戰,更是百無一用。我卻有一個秘方。”何畏之語氣雖然平靜,但是說到此處,眉宇間卻有一股陰戾之氣,讓人不寒而懍。

石越心中一凜,忙問道:“是何秘方?”

“大宋廣南東西路、梓州路附近,以及大理國,有一種樹汁巨毒無比,見血封喉。若將此種樹汁與砒石煆燒後一同投入烈酒之中,淘去渣滓,然後將澄清之毒酒在沸水上隔鍋加熱,酒蒸發之後,便只余下潮濕的褐色粉末,再行加熱,便成藥粉。又取蛇毒液浸泡後陰幹。凡一千五百斤藥材,可得十斤藥粉。此藥粉可隨軍攜帶,要使用時,加水沖兌,以箭簇沾水即可。一分藥末加水一斤調開,可浸箭簇一千。十斤藥末,可浸箭簇數百萬。浸藥之毒箭,一旦見血,十步封喉,料遼夏二國,沒有這麽許多兵馬好殺。唯藥材得來不易,參政須下得本錢。”何畏之娓娓說來,倒似乎他說的事情,不過在如何殺雞宰牛。

石越心中卻極為不忍,他雖然站在文明之立場,自當奉宋朝為正朔,知惟有漢文明方是中華之主體,但是與契丹、黨項,卻也沒什麽深仇大恨。此二族在石越的時代早已消亡,不少人更是融入漢族之中。若說要滅人之國,他的確是念念不忘,但說要屠人之族,他卻絲毫沒有此心。真要說來,焉知他石越身上,便無契丹、黨項血脈?似何畏之之毒箭,雖然不知是否有他說的那般厲害,卻已經是“化學武器”了,在當時來說,至少也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好在石越知道此事成與不成,決策權在己,倒也並不著急,只是淡淡一笑,道:“先生真是有心之人。”

柔嘉卻罵道:“這法子真毒。”

她卻不知何畏之滿腔懷抱,所謀者大,於此種種,自是處心積慮。

何畏之於柔嘉的指責,自是毫不在乎,甚至懶得反駁;於石越的態度,卻甚是留心,不料他雖然善於觀察,卻從石越臉上看不出一絲端詳。心中不由暗嘆石越城府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