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七節

長樂城。

長樂城守將眼睜睜看著城外敵軍的旌旗越插越多,最後終於漫山遍野,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軍隊。他眼睜睜的看著一支支規模龐大的軍隊從城外經過,將長樂城視為無物,卻也只能忍下這口氣。

因為在城外,插著一面無字黑色將旗。

耶律信始終沒有攻城,梅古悉部的俘虜已經全數死在長樂城守軍的箭下,他的目的也已經達到——讓城中原渤海國的居民對守軍產生不信任感。射向梅古悉部俘虜的每一箭,都在動搖著敵人的軍心與民心。耶律信如果想要攻下長樂城,已經不是一件難事。長樂城的守軍,在耶律信眼中,已經等同於死人與俘虜。

他甚至懶得和長樂城的守將對話。

長樂城東郊,耶律連達的大軍與蕭阿魯帶的軍隊已經對峙了一天。蕭阿魯帶沒有任何進攻的意願,而耶律連達卻沒有任何進攻的勇氣。

“潢河之水馬上就要結上厚冰了。”蕭阿魯帶瞥了遠處的河流一眼,悠悠說道。

“阿斯憐的軍隊,已經快到保和館了吧?”說話之人的聲音極其柔軟。蕭阿魯帶回過頭,打量眼前之人:雪白的窄袖圓領齊膝外衣,領間繡著虎紋,頭上戴著襆頭,足下穿著長統靴,騎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之上,腰間佩著一柄長刀。若非此人眉宇之間流露出一股懾人的殺氣,憑他那清秀的臉龐,蕭阿魯帶幾乎要懷疑眼前之人是女扮男裝。“真像個南朝人。”蕭阿魯帶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希望他到了。大戰就在一兩日之間了。耶律沖哥,聽說你去過南朝?”蕭阿魯帶忽然說起不想幹的話來。

“南朝?”耶律沖哥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的確是整個契丹族的異類,他出身貧寒,少小就被賣為奴隸,在南朝生活了十多年,後來又被賣回到契丹,成為耶律浚宮中的伶人。四五年後,又因為武藝出眾,被選為侍衛。從此一路青雲得意,兩三年內,就成為能夠統率數千軍隊的中級軍官。也許是因為伶人的生涯,使得耶律沖哥三十多歲的年紀,卻有著二十來歲青年的面貌。讓許多顯貴一眼就會生出許多綺念來。

“是啊?我從未去過南朝。”蕭阿魯帶勒馬向南,嘆息道。

“那是一個溫和的地方。”耶律沖哥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說道,“我有預感,大遼和南朝還會有許多故事發生。但是故事的主角是不是我們,我們還需要努力。”他優雅的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東面耶律連達的大營,“我們需要解決他們。”

蕭阿魯帶在空中虛擊一鞭,笑道:“耶律連達,在我眼裏,不過是一個死人。”一面掉轉馬頭,向上京方向邁出數步,道:“我擔心的,是耶律伊遜會跑掉。”

當晚。北風刮過大地,發過嗚嗚的聲音。

潢河南岸,耶律浚的金帳燈火通明。遠遠望去,不斷有士兵來回巡邏。馬蹄聲與口令聲隱約傳來,卻在風中消逝,讓人無法聽清。

二更時分。潢河北岸。耶律伊遜一身戎裝,一手搭在配刀之上,沉聲說道:“諸位,是榮華富貴,還是階下之囚,一切決定於今夜!攻破耶魯斡之後,中京財富,全部用來犒賞將士。凡統軍將官,封王封侯,唾手可得!”

他身前一排將領一齊在馬上躬身答道:“願效死命!”

“好!”耶律伊遜拔出配刀,厲聲喝道:“渡河,進攻!”將領們立時驅馬離開中軍,一柱香之後,鼓聲雷動,號角長鳴,耶律伊遜手下十幾萬大軍,分成三路,踏過潢河,殺向對岸耶律浚的營地。

耶律伊遜軍的前鋒,如同狂風一般卷向南方,耶律浚營中巡邏之人,往往未及反抗,便死在弓箭彎刀之下。馬蹄從他們的屍體上踐過,耶律浚營外的柵欄被推倒。不斷有人將手中的火把投入耶律浚軍營之中,瞬間,整個耶律浚的軍營,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但是片刻之後,從耶律浚的營中,便響起了號角之聲。戰士們被組織起來,開始了小規模的拼死抵抗,只不過稀疏的箭雨根本無法擋住數以萬計的騎兵的沖鋒。耶律伊遜的軍隊很快就沖入軍營中,射砍著瘁不及防的耶律浚軍。

各路將領的目標,不約而同都是耶律浚的中軍大帳。

也許是耶律浚的軍隊完全沒料到防守的耶律伊遜會主動出擊,營中的抵抗完全沒有對耶律伊遜的軍隊形成有效的狙擊。在如潮水般的沖擊之下,只有節節敗退,很快,所有的殘兵敗將都聚集到了金帳周圍。然後,似乎是如同一股巨大的洪流卷來,數以萬騎的馬匹沖向金帳——只聽到“轟”地一聲巨響,整個金帳平空陷了下去,沖鋒中的馬匹來不及停止,一匹匹摔入坑中。許多人從馬上被摔了出去,當時就被摔得腦漿迸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