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一節

先是,章楶議築平夏城……高遵裕遂使狄詠、韓處下書,約梁乙埋決戰,陰使種誼毒石門水上遊。是日,高遵裕撤沿河之防,示敵以誠,使狄詠、包順繞道渡河,伏兵北岸。梁乙埋率軍渡河,成列。遵裕閉營不出,且使人遺書梁乙埋,曰:“午後決戰,不為失信。”西夏軍遠來,久不得戰,天燥熱,人馬皆困渴,梁氏遂使諸軍分飲石門河水。遵裕覷知,遂出營擊之。西夏軍飲毒水,馬不能負重,人不能張弓,大潰。諸軍爭相渡河,踐踏而死者不可勝計。種誼沿河放火船而下,焚浮橋;狄詠、包順起伏兵襲其後……石門之水塞……梁乙埋奪李清兵權而大敗於遵裕,奔逃無門,羞愧欲自刎,為部將所阻,倉皇奪橋渡河……會梁乙逋引援軍至,狄詠、包順不能敵,梁乙埋方得脫困。

是役,西夏死者萬余,被俘者四萬余人,得免者不足四萬,所失馬匹、駱駝、輜重,不可勝計。三千鐵鷂子,兵不血刃,盡為所擒;潑喜軍皆死於亂軍之中。西夏自元昊以來,未嘗有此敗績。河西震動……遵裕遂築平夏、靈平寨二城,自此渭州無胡馬。

——《熙寧年間諸事紀事本末》卷第五十四

“混賬!”夏主李秉常氣得發狂,拔出佩刀,朝著面前的一張書案狂砍,一直將書案砍成塊塊碎木,李秉常猶自眼睛充血,面目猙獰!

“這是國恥!這是我白上國的奇恥大辱!”李秉常的咆哮聲,響徹了興慶府那簡陋的宮室。

一旁侍立的臣子,都戰戰兢兢地低著頭,生怕將李秉常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來。

“李清!”

“臣在。”

“朕要親征那什麽‘平夏城’,你以為如何?”李秉常的眼睛裏,都快冒出火苗來。

“這……”李清心中知道這時候再去攻平夏城,不過是在平夏城的城墻下,多增加幾具屍體罷了,但是面對沖動的小國王,他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要如何設辭回答。

“若不鏟平平夏城,是從此以後,我大夏軍隊,不能再入渭州!”李秉常說的的確是事實,但正因為是事實,才越發地讓人無法接受。

李清不得不謹慎地措辭,回答李秉常:“自戰報傳至興慶府,已有十余日。再點兵出征,最起碼也是一月以後的事情。那時候宋城早已築成,堅城難克,只恐勞師無功。且眼下新敗,士氣不振,更難以成功。臣以為,眼下之事,迫不得已,只有靜候良機,再緩圖之……”

“良機?!”李秉常勃然大怒,吼道:“何時才是良機?”

“宋軍不可能十幾萬人常駐於此,其城築成後,必然退兵,最多留下萬余人駐紮。臣以為,待幾個月後,宋軍放松警惕,再突然出兵,將宋軍困於城中,斷其補給。則二城未必不可克。”李清從容答道。

李秉常沉吟半晌,終於冷靜下來。“也罷,便且依卿之議!”

他剛剛說完,便見一個內侍腳步匆匆走至殿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陛下,講宗嶺軍情急報!”

李秉常心中一凜,快步下殿,抓住內侍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講宗嶺怎麽了?”

“陛、陛下!”內侍幾乎被李秉常兇惡的表情嚇昏過去,“講、講宗城,被、被宋人燒了!”

“啊!”李秉常手一松,渾然沒有在意癱倒在地上的內侍,只是轉身望著李清,呆呆地說道:“講宗城也被燒了!”

李清也完全沒有料到竟真的會“禍不單行”,一時間,竟也說不出話來。

“平夏城慘敗、講宗城被燒……石越的這兩手,還真是漂亮啊。”說話的人,是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西夏國命運的真正主宰者,當時地球上最有權威的女人——梁太後。她說話的時候,不急不徐,神色從容,似乎是在說一件與她完全無關的事情。

“太後!”謙恭地站在下首侍立的,是西夏老將翊衛司馬軍都指揮嵬名榮,“現在大夏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梁太後微微一笑,眼角竟然還帶著一絲嫵媚,但是話語中卻極度的從容與平和,“綏州被奪,橫山不穩,講宗城被燒,平夏城大敗,熙河歸漢,董氈親宋……宋朝對我大夏是全線進攻,咄咄逼人啊!”

“正是如此。”嵬名榮憂心忡忡,“平夏城之敗,不僅僅是失去了進出渭州的門戶,而且熙河與平夏城,如同一對張開了的鉗子,威脅著天都山一帶;而一旦橫山有事,與綏州相連,整個銀夏地區都會受到威脅。董氈又時時刻刻覷視我涼州……太後,到時候,我大夏所能倚賴的,便只有沙漠了!”

“嵬名榮!”梁太後悠悠說道:“縱然你說的全是事實,又能如何?已經發生的事情,擔憂會有用麽?想不出對策的事情,煩惱會有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