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一節(第3/6頁)

“這有何可怪?大夏貴人信佛者眾,連梁太後也信佛……”史十三的眉毛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立時便滿不在乎的笑著說道。

“和尚出入宮中、結交權貴,也是平常事。帝王信佛者,古今更是多不勝數。但是讓人奇怪的,是這個明空哪裏便來這許多的弟子?”李清銳利的目光逼視著史十三,似乎認為史十三一定知道答案一般。

“我又如何知道?”史十三莫名其妙地答道,“這些禿驢的事情,我可沒有興趣。”

李清注視史十三良久,目光漸漸緩和下來,淡淡說道:“可是我懷疑這些和尚,根本是宋朝的奸細。若我所料屬實,他們假化緣行醫傳經之名,深入各部落,目的是為了探知大夏虛實。一旦他們把消息全部傳回宋朝,大夏國對宋朝而言,便再無半點秘密可言了。”

“既然知道,何不全部抓起來,幾個禿驢而已!”史十三不以為然的說道。

李清凝視史十三,嘆道:“沒有證據,如何敢抓人?滿城的貴人,都是他們的後台。何況百姓中信佛者更多……那個明空和尚,我也會過了,似乎的確是去過西天的,居然還懂梵文,又明於佛理,我請了幾個和尚講經,都鬥不過他,反為他添了不少名聲。”

“何不問他去西天一路之見聞?”

“也曾問過,他說得頭頭是道,也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史十三沉吟一會,問道:“明空沒有破綻,他身邊的小和尚們,豈能沒有破綻?”

李清有幾分疑惑地望了史十三一眼,驚訝一會,頓覺臉紅。不知為何,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李清心中一直隱隱懷疑史十三的身份,但是史十三與自己相交甚久,非比尋常,自是不便如對明空一般明目張膽地質問,因此只是出言試探。這時候見史十三毫無顧忌地為自己出謀劃策,心中不免覺得慚愧。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李清始終覺得史十三的身份,極為神秘。

“那些和尚,有些是明空的弟子,跟了他許多年了,有些是新剃度的,真要找破綻,卻是難找。”李清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其實無端懷疑他們,我亦覺得有點不妥。但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些人平空冒出來,實在可疑。偏偏那些部落首領,十之八九,對他們還崇信有加……”

史十三冷笑道:“既是如此,他們便是上了當,也是活該。”

李清只是不住的苦笑。

史十三微睨他一眼,用譏笑的口吻說道:“你又不是黨項人,你操的又是什麽心?”

李清先是怔了一怔,隨即臉色鐵青,咬著嘴唇,定定地望著史十三的眼睛,目光灼灼,似乎想要從史十三的眼中,看出他內心的所思所想。

史十三卻似乎是渾然不覺,又或是根本不在乎李清的想法,只是自顧自的自斟自飲起來。

待送走史十三之後,李清的腦海中,不斷的回響著史十三的那句如刀子一般尖銳的話:“你又不是黨項人,你操的又是什麽心?”的確,李清不是黨項人,這一點,李清與梁乙埋不同,他始終認為自己是漢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漢人!但是,夏國王李秉常的知遇之恩,卻是同樣讓李清感於五內的,他心裏也希望能輔佐李秉常建立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然而,無論如何,李清逃不脫那個魔咒:“你又不是黨項人,你操的又是什麽心?!”

樸素的種族感情、出生於文明中心的人類與生俱來的文化驕傲感、還有千百年來的風俗習慣留下的印記,讓李清始終無法從心裏否認自己是一個漢人,他也不願意否認這一點,甚至在潛意識中,還為此感到驕傲和自豪。

但是,在一個民族意識尚未完全覺醒的時代,一個“天下觀”尚未被“重華夷之防”的民族觀完全代替的時代,李清的心中,還有一種情愫:那就是諸夏文明中,一種“士”的情結。

什麽是“士”?

士為知己者死!

在宋朝時,李清不過是一個不受重視的低級武官,因為一次戰爭而被俘降夏,自負一身才華的他不肯輕易就死,卻也無法回歸宋朝,只得期期以李陵自許;但是,在西夏的李清,卻受到意想不到的重用,直至有一天,終於成為小國王李秉常的親信!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在李清而言,又豈能不想報答這位年青君主的知遇之恩?

月華清冷,長廊九曲。

月光將李清的身形拖曳出長長的陰影,在長廊下,他整個人都象籠罩在陰影之中。緊蹙雙眉的中年男子,擡頭仰望月空,終於只能發出喟然的長嘆聲。

“夫君。”不知何時,衛慕氏已經站到了李清的身後,“是朝中又有什麽難解之事麽?”

李清默默搖了搖頭,卻沒有轉過身去。他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小手攀上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