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一節(第2/6頁)

“這……但也不能坐以待斃吧?”

“你還記得建國初年的事麽?”

“建國初年?”

“不錯,當年可是連靈州都在宋朝的掌握中啊,但是祖宗還不是一樣復國成功、奠定下今日的百年基業?”梁太後笑道:“什麽地理形勝,都不是絕對的東西。我大夏國的立國之本,只有一樣。”

“臣愚昧。”

“那便是——我們是胡人!”梁太後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突然沉穩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似乎每個字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大夏是在馬背上建立的,只要各部落不離心,只要每個黨項人都不忘記自己是胡人,不貪戀漢人的衣裳美食,綏州又如何?平夏城又如何?熙河又如何?宋朝能得意一時,焉能得意一世?只要根本尚在,那些地方,今天讓宋朝人占了不要緊,遲早我們能奪回來!”梁太後的聲音越來越高亢,“你以為宋朝能永遠長治久安?”

這一番話,說得嵬名榮心悅誠服,拜服道:“太後聖明!臣所不及。”

“所以,我最擔心的,不是邊境的勝敗得失,而是興慶府的大夏王宮的主人,在穿什麽樣的衣服,吃什麽樣的食物,行什麽樣的禮儀!這才是我們大夏的根本所在!”梁太後的言辭,讓嵬名榮幾乎打了一個寒戰。

“太後!主上英武,頗有先帝之風……”

梁太後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說什麽。接連兩次大敗之後,必然有些人會對國相公開質疑,說不定會有人認為宋朝打敗了我們,我們就應當向宋朝學習,廢除胡禮,改用漢儀。有些人會借口給主上更多的權力,來謀求他們的私利……總之,要煩的事情還很多呢。”

嵬名榮聽見了梁太後笑嘻嘻地話中隱隱的殺氣,連忙閉上了嘴巴。

梁太後起身走下殿來,向前行了幾步。嵬名榮連忙緊緊跟上,只聽梁太後淡淡的問道:“你和我說說,講宗城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聽說是被一群鄉兵燒掉的?”

“是。”

“東朝的鄉兵,有這麽厲害麽?”

“講宗城居然被一群鄉兵給燒掉了?”幾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全黑,李清的將軍府上,史十三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李清,遞到嘴邊的筷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不錯。”李清苦笑著回答,非常簡短。

“怎麽可能?宋軍誰是主將?種家將?”

李清搖了搖頭,望著滿桌的佳肴,卻無半點食欲。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著手望著天空中的明月,答非所問地說道:“野利濟的人頭,現在大約掛到了宋朝京兆府石越的轅門之外,講宗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要等慕澤來到興慶府,才可能知道。”

“慕澤?”史十三笑道,“就是那個襲擊石越的蕃人?”

“正是他。他受命協助野利濟守城。”李清淡淡說道:“此人不可小視,只是貪圖功名富貴……”

“世間有幾人能不貪圖功名富貴?”史十三笑道:“這算不得什麽缺點。”

李清轉過身來,逼視史十三,突然笑道:“你果真覺得這不算是缺點?”

史十三默然一會,笑道:“你以為這是缺點麽?”

“一個人如果欲望太多,就會短視。”李清悠悠說道:“若是慕澤不短視,他又豈會受梁乙埋誘惑,降夏叛宋,伏擊石越?”

史十三饒有興趣地看著李清,笑道:“這怎麽就稱得上是短視?”

“我聽說過慕澤的事情,以他的才幹,若是不被梁乙埋所誘,等石越熟悉了陜西形勢,他必得大用!將來功名利祿,還不是唾手可得?可惜如今,卻再無回頭之路。”李清的聲音中,居然有幾分惋惜之意。

“宋朝的功名富貴,與夏國的功名富貴,又有甚麽區別?”

李清聽到這話,定定看了史十三一會,默然良久,方悠悠嘆了口氣,說道:“只怕還是有區別的!”他心裏頭,忽然想起了那個寧死不肯投降的宋朝武狀元。宋朝發生了什麽事情,李清暫時還不知情,但是他費盡了心機手段,威逼利誘,文煥就是不肯投降,惟求速死,李清卻是知道的。“至少,在那個文煥心裏,宋朝的功名富貴與夏國的功名富貴,還是有區別的吧!”李清在心裏說道。

史十三若有所思的望著李清,咀嚼著李清話中的含義——“只怕還是有區別的!”他根本沒有料到,李清此時想到的竟然是文煥。

“過幾天我興許要去一趟宋朝的環州。”沉默一會,史十三換了話題說道,“嘉君還要托你照顧。”

李清走到桌前,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酒,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若是有空,何不順道去看看講宗嶺。”說罷,自己笑了笑,用眼角瞥了史十三一眼,又似漫無邊際地說道:“我離開興慶府沒多久,回來之後,突然發現興慶府竟是出了許多怪事,讓人覺得蹊蹺。最可怪的,是我聽說有個叫明空的和尚,自稱是從西天歸來,許下弘願,要在興慶府建一座大佛寺,竟是派出了許多和尚,前往各部落化緣,又有一般徒眾,與他一道出入宮中,結交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