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六節(第6/6頁)

“你已經身敗名裂,卻還辱及祖宗!”李清輕輕冷笑著,這笑聲顯得格外的尖銳刺耳,“你們族裏已經公議,你父母因為生了你這個漢奸兒子,死後都不得入葬祖墳!”

“你說什麽?!”文煥不知那裏來的力氣,竟騰地站起來,眼中似有火焰燃燒待要噴射出來,一雙手青筋暴露,早已將報紙捏成一團,緊緊的攥著。

李清卻直視著文煥眼中的怒火,目光毫不退縮。“我可沒有一個字說謊,所有的一切,都來自這些宋朝的報紙。你忠心的宋朝,已經拋棄了你!他們根本一無所知,只是僅僅因為聽信了你投降的謠言!”

“這定是你的詭計!”文煥大吼一聲,然後猛地一拳,揮向李清。

李清揮手架住,厲聲喝道:“你該醒醒了!這些報紙,夏國可仿制不出來!你仔細看看這一篇文章,這些細節,夏國有這個能力偽造麽?夏國誰又能知道你老家在哪裏?誰又知道你家裏這許多的詳情?”

文煥緊緊的咬住嘴唇,一言不發,鮮血卻一絲絲從他的嘴角泌出。

他本來這個家族的驕傲,但如今,卻變成了害死父親,累及家人的罪人!這是何等巨大的轉變?他此時還沒有倒下流淚,只不過是因為眼前站立的,是他的敵人。

“休說你不曾降夏,便是降了夏國,又如何?你家人又何辜?你曾經為宋朝皇帝賣過命,拼死戰鬥,有什麽理由你非要為那個宋朝把命都丟掉不可?是誰說你只要不為了那個宋朝把命都賠掉,便是付出過再多,也是個罪人?”李清的話如尖刀一樣劃過文煥的心,“他既不仁,你何必義?他既誣你降敵,便真降給他看看又如何!”

“我和你不一樣。”文煥咬著牙,一字字的說道。

“你和我的確不一樣。”李清冷笑道:“但是在宋朝人眼裏,現在都已一樣。漢奸,逆臣,降將!我比你幸運的是,我沒有父親可供他們來氣死!”

文煥惡狠狠地瞪了李清一眼,“我只恨我沒有早自殺,結果累及父母,如今悔之無及!”

“你現在自殺,卻也已經來不及了!”李清譏諷地說道,“你若是死了,便是真相傳到宋朝,也別以為那些曾經嘲諷過你,逼死令尊的人會有一絲後悔與內疚。他們一定會對自己說,雖然他們誤會了你,但是這是因為你不肯自殺而導致的,或者說這是職方司的錯誤誤導了他們,他們並沒有錯!他們永遠不會錯。哪怕他們氣死了你父親,但是罪魁禍首,可以是除他們之外的任何人,卻絕對不會是有氣節的他們!哪怕找不到人來當替罪羊,他們也會將一切歸之於天,讓老天來當替罪羊!”

文煥的指甲掐進了肉中,鮮血冒了出來。

“我若是你,我便不會死。伍子胥當年若自殺,不過是多一個冤案罷了。大丈夫當快意恩仇,鞭屍還怨!”

“快意恩仇?!”文煥望著李清,突然笑了起來,笑容之中,竟是有濃濃的譏諷之意。李清想過文煥種種反應,惟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笑起來,不禁吃了一驚,當下倒退一步,端詳起文煥來。卻聽文煥淡淡地說道:“我不曾想過要快意恩仇。”

李清正要說話,只聽文煥又說道:“我文家世代簪纓,我自束發,即知要忠君愛國。雖不能以死報國,不過是圖此身有大用爾。”他閉上眼睛,想起少時讀史書時讀到南霽雲之死,折腕嘆息情形,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不料今日竟悔不能效南八之死,以致累及父母。惟恨大宋竟無一人知文某者!”

李清聽到這裏,也暗暗嘆了口氣,暗道:“未必無人知你。只是一人之知你,又如何能與天下之恨你相抗?”

又聽文煥繼續說道:“我文煥此心,於大宋無所負。天人可鑒,是大宋負我,非我負大宋!”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方滄然道:“今日,文煥降矣!”

李清雖知逢今日之事,不降者十無一二,但文煥親口說出來,卻亦不禁喜形於色。他急欲招降文煥,是想引為臂助,協助秉常掌權,以實行漢化改革,須知以文煥“宋朝武狀元”的身份,在人材缺少的西夏,必然受到重用。

當下李清忙上前,握著文煥的手,朗聲笑道:“賢弟能想通此節,兄必不敢負於賢弟。賢弟在西夏,必得大用,他日成就,在我之上。”一面轉過身去,向屋外高聲呼道:“來人,快給文將軍洗漱更衣,好去見主公!”

文煥絕望的眼睛靜靜的望著李清的背影,眼中卻忽流露出一抹一閃而過的嘲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