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七節(第5/6頁)

司馬夢求是第一次如此深入西夏人的腹地,不過此時的他,卻是剃光了頭頂,穿耳戴環,戴著氈帽,穿著“羽服”——實際是一種皮衣,著皮靴;腰間束帶,上面掛滿了小刀、小火石等物件,胯下還騎著一匹掛滿了鈴鐺的駱駝。若是從形貌來看,已經完全是普通西夏人的樣子了——只不過對於要執行元昊所下達的禿發令,司馬夢求顯得十分的無奈。漢人講究的是身體膚發,受之父母,不可損傷。象這樣剃發,如果放在宋朝,絕對是一種不亞於鞭刑的嚴懲,好在還有一頂氈帽正好遮住了被剃光的那一塊頭頂,只從外表看來,司馬夢求倒並非禿頭——西夏人的禿發令,僅僅只是需要剃光頭頂正中圈的那一部分頭發。

其實,即便是在西夏國內,禿發令的執行與否,也與階級地位有關。自從元昊死後,此令早已漸漸松弛,貴族是否剃發,完全取決於他個人的愛好。但是以司馬夢求的身份,如果不想引人注目,這樣做是最明智的選擇。

與司馬夢求一道的,還有他隨行的兩個童子,以及兩個陜西房派來的向導。他們的目的地,是位居賀蘭山腹部的一處石窟。

一路之上,司馬夢求一行人並未遇到任何查詢,顯然因為這裏是西夏人的腹地,因為人們的警惕性反而不高。

然而司馬夢求卻始終不敢掉以輕心。根據明空的情報,文煥在兩日前受夏主的命令帶著一支百人的小分隊前往賀蘭山某石窟迎接一位高僧的舍利至承天寺供奉。雖然一百人的禦圍內六班直侍衛絕非是可以輕視的,但是在司馬夢求看來,這已經是絕佳的機會。至少賀蘭山區的佛寺中,文煥身邊的警戒,就不會如同在興慶府這般森嚴,而且在賀蘭山區,得手之後,也更容易逃脫。一面在心裏盤算著如何對付文煥,一面小心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很快,司馬夢求等人便進入了賀蘭山區。

賀蘭山區的某座小寺之內。

文煥正在燈下仔細地翻閱著一本佛經。這本佛經是用西夏文字書寫的,難得的是,在西夏文字之外,還有漢字對譯。他既身為“漢字院學士”,其工作便是替夏主將西夏文字的相關文書,譯成漢字,因此,需要精通蕃漢二語,卻也是形勢所迫。不過,對於文煥來說,精通蕃語,還有更重要的目的。因此,他學習西夏語言,還是非常的積極。

西夏文字本是夏景宗元昊出政治目的而創建,其文字與漢字雖然一樣是方塊字結構,但是字形比起漢字來,更加繁復難學,而西夏文字亦被西夏統治者出於人為的目的而擡高,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一直到十余年後,秉常的兒子崇宗幹順登基,建立“國學”(即漢學)徹底糾正專重夏字、夏學而輕視漢文明的偏向之後,西夏文治方面才開始取得讓人睹目的成果,而西夏文字實際上也是幹順以後,才開始取得真正的生命力,並且依托西夏上百年的政權,在民間紮下根來,一直延續至明朝方才消失。在此之前,西夏文字不過是一種政治上的文字而已,它最初創造的目的,甚至不是為了學習漢族的優點,以文字來提高黨項人的低水平文化。其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元昊為了在外緣關系上突顯其獨立性,將文化心理上的自卑以一種自負的形式展現出來而已。

文煥自然是不可能了解這一切的。不過這絲毫不會妨礙西夏文字的繁復難學對文煥帶來困擾。“是如我聞……”輕輕的用西夏語讀出這個四字來,文煥一時間竟是愣住了,“是如我聞?這是何意?”他合上佛經思忖了一會,終究不得其解,又隨手翻開一頁,又認出幾個字來:“皆是言唱?”

“這是什麽狗屁東西?!”文煥憤怒地將佛經摔到桌上,不覺罵了出來。

“你也知道這是狗屁東西?!”突然,窗外傳來低沉的聲音,聲音竟讓文煥感覺有一點熟悉。

“什麽人?!”文煥霍地一驚,抓起放在桌上腰刀,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惟有明月清風。

他小心查看了四周一遍,見並無任何痕跡,心中不覺疑惑,“難道是我的幻覺?這些日子太過於緊張了……”幾個負責巡夜的侍衛早已聽到聲音跑了過來,見到文煥,忙問道:“文將軍,出什麽事了?”

“能出什麽事?這裏是賀蘭山。”文煥勉強笑笑,揮手讓他們去了。

的確,這裏是賀蘭山,又能出什麽事?夏主讓他們來迎接舍利,並非是為了保護舍利的安全,而是為了顯示隆重。一面暗暗寬慰自己,一面潛意識中卻是抱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態,文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就在他踏入房間的那一瞬,文煥猛地感覺到背上湧起一股寒意。他正要緩緩轉身,便聽身後有人低聲說道:“不要喊叫!不要動!將刀放下,把門關上了。”那人的聲音從容不迫,卻又充滿毋庸置疑的威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