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七節(第4/6頁)

秉常聽到這話,頓時怒氣上湧,厲聲道:“豈有此理!”

“陛下息怒。”李清連忙勸道,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秉常那匹不停地刨著地面的坐騎的馬蹄。

“要掌握兵權,並非易事。”秉常抿著嘴唇,半晌,方說道:“我大夏之制度,各部落之兵權實在各部貴人手中,既欲削其特權,如何能得其支持?”

“凡事皆要一步一步來。”李清見秉常已是動心之意,頓時大喜,說道:“陛下在親政之前,不必讓諸部落貴人知道要削其特權。首先要掌握兵權。十二監軍司實權皆在各部頭領手中,彼輩既不足為恃,亦不足為懼。無論如何,十二監軍司的部隊,只會聽從掌握興慶府的人之調動。因此,所謂兵權,實際上便是對興慶府附近二萬五千人的衛戍軍的控制權。”

當時西夏真正最精銳的部隊,並非是名震西北的“平夏鐵鷂子”,亦非是“步跋子”,而是常駐興慶府及其附近城市關塞的衛戍軍與“禦圍內六班直”。這兩支部隊,是自夏景宗元昊以來,西夏最根本的軍事力量,其成員都是從各部落中挑選出來的最勇猛的戰士。其中衛戍軍人數正軍在五千至二萬五之間,副兵多達七萬余人,裝備為西夏諸軍最精良。而“禦圍內六班直”,則是由西夏國主親自掌握的一支精銳部隊,人數在五千左右——其組成成員全部是西夏各部落頭領的親屬以及夏主的心腹部將,在某種意義上,這只侍衛軍,也同時是“質子軍”。

衛戍軍與“禦圍內六班直”之所以聲名不顯,是因為這兩支部隊畢竟不是經常沖殺在第一線的軍隊。他們永遠是和西夏國的最高統治者呆在一起。反過來說,誰真正掌握了這兩支部隊,其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西夏國的最高統治者——這句話也同樣成立。

這些淺顯的道理,秉常與李清都是明白的。而文煥,這段時間以來,也漸漸明白了。

“但是衛戍軍的統軍將領,一向都是母後的親信……”

“不錯。”李清猛地擡起頭,一雙眼睛炯炯注視著秉常,從容不迫地說道:“但是陛下別忘了,國璽在陛下手中!陛下才是天命所歸的西夏國君!”

秉常在心裏苦笑,“這也需要那些衛戍軍的統軍將領相信才行。”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卻聽李清繼續說道:“所以,陛下奪回對衛戍軍的控制權並不難。”

秉常的眼睛霍地一亮。

“臣有上下兩策,請陛下決斷。其上策,陛下可不動聲色地完成控制禦圍內六班直,然後趁正旦,或者陛下生日之時,用禦圍內六班直幽禁太後,再學劉邦奪韓信兵權故事,輕騎入衛戍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其兵權。然後頒一道詔旨,召回梁乙埋或者就地賜死,其不敢不遵。如此只要行事機密果決,陛下便可大權在握。”

“下策又如何?”

“梁乙埋一直鼓動陛下親征,陛下可將計就計,允其親征。於天都山點兵之時,賜梁乙埋死,然後舉軍向西,以外兵制內兵,則大事可定。此為下策。然此策若是太後隨行,則不易施行。且梁乙埋老奸巨滑,未必有機可趁,一旦被其發覺,只恐陛下反受其害。”

秉常垂首思忖良久,目光移向文煥,問道:“文將軍以為如何?”

“末將以為,當機立斷,便為上策,拖延不決,即是下策!”文煥的眸子,說不出來的深遂。

秉常執鞭思忖良久,搖頭道:“茲事體大,容朕三思。”

李清與文煥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微微嘆了口氣。

十余日之後。

興慶府西不足百裏,賀蘭山腹部。

西夏十二監軍司,其中以駐紮在賀蘭山區的克夷門的右廂朝順軍司離都城最近。但是因為西夏在西向並沒有值得一提的國防壓力可言——相反,他們還對占據西域的黑汗國造成了極大的邊防邊力;而且,賀蘭山以西,便是如同大海般無垠的騰格裏沙漠,因此,右廂朝順軍司的軍事力量,至少在此時,實際上是一支拱衛都城的軍事力量。它一方面可以快速救援都城,另一方面,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保護西夏國的君主與貴族躲入沙漠深處,為黨項族保留元氣,以圖再起。

不過,自從宋仁宗天聖六年,還不是太子的元昊率軍消滅一直與宋朝夾擊西夏的甘州回鶻,又成功奪取涼州之後,在天聖八年,亦即元昊即位的前兩年,瓜州回鶻與沙州回鶻相繼降夏。從這時候算起,興慶府也已有四十七年沒有受到過任何形式的軍事威脅了。所以,現在的賀蘭山區,與其說是軍事天險,不如說是佛教勝地更為貼切。在賀蘭山區,到處都鑿開了大大小小的石窟,用來供養佛象——這已經成為西夏有錢人的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