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八節

大宋延州。

延州知州劉航與通判趙挺之率領數百騎軍,勒馬立於延州城外,遠眺西南。

此時,距離延州約三十裏外的官道上,近千人馬擁簇著一輛馬車,正時緩時疾的向延州城前進。這支部隊衣甲鋥明,旗幟鮮艷,看起來威風凜凜,但是若在久經戰陣的人眼中,卻是一眼即可看出這只不過某位高官的侍衛隊而已。但是沒有人知道的是,坐在馬車中的這位高官,竟然是剛剛被皇帝嚴旨訓斥的新化縣開國侯、陜西路安撫使石越。

“延州知州劉航,進士出身,頗具吏材,曾經出使西夏,冊立夏主秉常,回朝後上《禦戎書》,以為朝廷不可輕開邊釁。因反對新法被貶,司馬君實入政事堂後,調至延州為知州……”馬車內,李丁文面無表情的向石越介紹著延州官員的情況,說完,又補充道:“他的兒子劉安世,中進士第而未做官,在白水潭遊學一載,後拜入司馬君實門下,亦是《西京評論》之中堅人物。”

石越聽到劉安世的名字,眼睛霍地一亮,嘴角不由流露出了然的笑容,輕聲嘟噥了一句:“原來是‘殿上虎’的父親。”

李丁文卻沒有聽見石越的話,又繼續說道:“通判趙挺之是進士及第,做過學官,以清廉能幹著稱,調至延州做通判不過一年。”

“這二人都是文官啊。”石越不由低聲說了一句。

“雖然知州與通判是屬於文官,但是邊境的州府,卻一向是由武官轉文職的官員來擔任知州的。”李丁文也搖了搖頭,“司馬君實將劉航調至延州,是為了邊境的安寧。但是現在的情況……幸好這二人都不是無能之輩。”

石越見李丁文神色,微微笑了笑,說道:“倒也不必過於擔心。延州有振武軍第三軍、神衛營第三營,駐守在綏德城的雲翼軍、神衛營第五營,還有萬余廂軍,防守應當綽綽有余了。”

“防守的兵力怎麽樣都不夠。”李丁文皺眉道,“西夏人這次在天都山點兵,來勢洶洶,非比尋常。從天都山出兵,可有五條路線:向西由會州、蘭州攻熙河;向東經蕭關北入韋州可攻環州;或者直接攻擊保安軍,威脅延州;西南由得勝寨、靜邊寨可攻秦州;東南可經通遠寨、沒煙前後峽攻平夏城。而最讓人難以放心的是,似乎銀夏一帶也有西夏軍在集結,這樣一來,連綏德城與延州,都難以安穩。”

“他們集結兵力,可以在六個方向發起進攻,而我們卻要處處設防。”石越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西夏人向天都山集結的消息傳到之後,石越便立即取消了巡視的計劃,直接前往最近的延州,同時下令沿邊州府進入戰備狀態。但是這種被動的防禦,防守的一方日子並不好過。

“六個方向中,熙河地區是最不可能遭到進攻的,亦是最不怕遭到進攻的。”李丁文冷靜地分析著當前的形勢,“熙河地區有李憲、王厚在,當地的駐軍無論是整編完的神銳軍還是未整編禁軍,或是鄉兵蕃兵,都是經歷過戰陣的,將領又多是王韶舊部,如若西夏人進攻熙河,必定討不了好去。況且當地地廣人稀,既便西夏入寇,於我損失不大——我相信西夏這次只是報復性的入寇,而並非是戰略性的進攻。”

顛簸的馬車中,石越的頭微微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表示同意還是只不過是身體的自然反應。

“其次是秦州。”

“秦州?”石越吃了一驚,他並不是很懂軍事,因此在他看來,秦州一直是防守的軟脅。

“不錯。是秦州。”李丁文肯定地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理由,“雖然秦州的禁軍未曾整編,防守力量較弱。但是西夏人如果冒然進攻秦州,卻是犯了兵家大忌。只要平夏城一日在我大宋手中,西夏人便沒有膽量無所顧忌的進攻秦州。梁乙埋再不知兵,也會明白在後路有敵人的堅城重兵時,是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的。”

石越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但是其余的幾個地方,卻是很難說西夏人會進攻哪裏了。”李丁文說到這裏,眉頭又皺了起來,“平夏城是西夏人的心頭大患,此次天都山點兵,說不定就是為了拔掉這肉中刺。眼下平夏城與新建的靈平寨只有種誼的振武軍與一些廂軍防守。若西夏糾集大軍圍攻,能否不失,實在難說。而環慶路的主力是種諤的龍衛軍,雖然號稱精銳,而且種諤亦稱名將,但是能不能防住西夏人,實在難言樂觀。至於綏德城,主力是種古的雲翼軍與神衛營第三營,兵力也並不雄厚。”

“延州振武軍第三軍都指揮使是誰?”

“是與‘三種’齊名的‘關中二姚’的姚大郎姚兕。”

石越稍稍放心,他知道姚兕勇武善戰之名,名震西陲,是西軍中數得著的名將之一,趙頊曾經親自接見,並且欽賜銀槍、袍帶。有他在延州,至少比起兩個文官來,要讓人安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