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十節(第3/7頁)

石越的目光又移到賈巖身後低垂著頭的張蘊身上,稍稍停留一會,方將目光移回賈巖身上,朗聲問道:“賈將軍以為如何?”他的聲音中,竟是帶著幾分希翼。

“末將以為不妥。”賈巖的聲音十分冷酷,“三日來,末將觀察西賊形勢,已知西賊無必戰之意。我軍只須堅守慶州,保護關中,穩定戰局即可,一但延綏戰局抵定,平夏城與慶州之敵,決難久恃。”

被潑了一盆冷水的石越無奈的閉上了嘴,卻帶著幾分希望將目光移向王恩。

“堅守,堅守!”王恩冷笑著高聲反駁道:“如此以往,軍士必然以為將領怯戰懼戰,士氣下降,人無效死之心,只恐一旦西賊發難,士兵們都會畏敵如虎!”

“但是出城作戰,豈非正中西賊圈套?”張蘊擡起頭,正視王恩,反駁道。

“未戰焉知勝負?!”王恩慨聲道:“給末將五百精兵便可!勝則可挫敵銳氣,敗亦無關大局。”

“我軍兵力有限,能戰之兵尤少,豈會無關大局?”

“但龜守不出,坐受汙辱,又豈是為將之道?!”王恩的聲音,幾乎要將屋頂上的瓦片都掀了下來,石越卻絲毫不以為意。站在石越身後的李丁文微微皺了皺眉,目光移向門口,卻見門口的帥府親兵依然一動不動,仿佛廳中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一般,李丁文的臉上禁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王恩卻根本不曾注意李丁文這些微小的表情,他瞪圓了眼睛,仿佛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狠狠的望著賈巖與張蘊,說道:“當年張巡守城,賊兵之盛,遠過今日。張巡猶敢率數百精兵出城破敵!二位豈能如此怯戰?這般又如何對得起狄將軍的英靈?!”

張蘊的臉立時紅了,他的嘴唇動了動,似要說什麽,望了望石越,卻又忍住,將目光向移向賈巖。

賈巖平靜地望了王恩一眼,問道:“王兄自以為能比張巡、南霽雲?”

“願立軍令狀!”

“不許。”

王恩氣憤地望了賈巖、張蘊一眼,大聲哼了一聲,竟是連禮都懶得行,轉身便拂袖而去。石越目視遠去的王恩,心中竟是有幾分同情,還有幾分羨慕——王恩可以盡情地說出自己想做的事情,發泄自己的情緒,但是想做一個明智的上司的石越,卻沒有這個權利。卻聽賈巖沉聲說道:“王恩輕慢主帥,違軍法,當重懲。”

石越搖了搖頭,道:“雖是如此,但情有可原,本帥亦不罪他。按律處罰便可。”

“是。”

石越微微頷首,他怕多生事端,忙轉過話題,問道:“賈將軍果真以為仁多澣無攻城之意?”

“仁多澣若強攻慶州,不過是雙方消耗士兵的性命而已。本城軍民,守衛家土,皆抱死戰之心,慶州非仁多所能克。仁多之計,是想誘我軍出城野戰,慶州之兵,並非精銳之士,而仁多澣是善兵之將。若與西賊野戰,除非韓信再世,我軍決無勝理。以短擊長,智者不為,故末將以為,不如固守,仁多遠來,必難久恃。”

“若仁多澣繞過慶州,又如何?本帥當難坐視關中遭難而不救。”

“仁多不會行此策。”賈巖自信的說道,他大步走到廳中一側擺置的沙盤之前,指著白馬嶺說道:“原州、渭州,延州、保安軍不論,慶州不克,而西賊欲攻此四處,是腹背受敵,自蹈死地。至於西賊欲入寧州,慶州是必經之地,現今天已轉冷,隨時可能降雪。彼孤軍深入,只須一場大雪,西賊便將盡數困死。縱不下雪,彼不僅歸路被扼,復有腹背受敵之憂。我素來聽聞仁多用兵謹慎,豈會冒此奇險?若其行此策,必是誘我出城之計。”

“若是仁多果真去抄掠寧州呢?”李丁文追問道。

“若是如此,若渭州援軍能至,則可生擒仁多;若援軍不能至,則只能以寧州全境百姓之身家性命,延滯仁多行軍,將其殲滅在寧州境內。但無論如何,仁多都不可能生還西夏。”

石越聽到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在所謂的“善用兵”的人眼中,老百姓的性命亦不過是奪取勝利的工具而已。雖然這種事情,古今中外慨莫能免。但是石越對此,卻是始終難以認同。但是,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石越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屆時會做了什麽反應。也許不能保持那種冷血,也許比自己想象的更冷酷?石越不由出了神。

賈巖卻並沒有注意到石越的反應,他微微嘆了口氣,稍稍放低了聲音說道:“此等事皆不足為懼,末將惟一擔心的,是西賊引河灌城。”

聽到“引河灌城”四字,石越身子不由一震,他與李丁文討論,也是覺得此事最可憂懼,這時卻被賈巖說了出來,他正待詢問對策,卻見一個武官急匆匆跑來,一面高聲呼道:“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