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五節(第5/6頁)

章惇被安惇熱辣辣的目光注視,不由覺得有幾分不自在。他表面上裝出一副震驚的神態,心中卻十分冷靜的分析著安惇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他做出略顯緊張的姿態,問道:“如此,計將安出?”

“某以為,惟有一策,可消此反側之禍。”

安惇自己給自己滿上酒,一口喝了,方緩緩說道:“將石越平調至河北任安撫使。”

“妙策!”章惇都不禁由衷地擊掌贊嘆。他自然知道,這個計策,絕非安惇想得出來。十之八九,是呂惠卿的高招。當下又故意沉吟一會,假意問道:“然則朝中大臣,心向石越者眾。提出此議,奈何馮京、蘇轍、韓維何?便是司馬君實與範純仁,亦未必會贊同。”

安惇笑道:“子厚所慮,自然有理。但是朝中亦未必無人支持。”

“若無政事堂諸公,亦無甚大用。”

“自是有的。”安惇話語中,不禁有幾分洋洋自得。

“哦?卻是哪位?”章惇做出吃驚之色。

安惇左右張望,方將身子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不滿子厚兄,呂相公便持此論。此外,以愚之見,王矽亦不會反對。”

章惇早已料到,不過是故意引安惇說出來,這時卻做出喜出望外之色,擊節笑道:“若如此,復何憂哉?”說罷給自己連連倒酒,一杯接著一杯,一口氣連幹了三杯。

“子厚兄不可得意忘形。”安惇皺眉望著不停地自己給自己灌酒的章惇,好意提醒道:“雖是如此,要知石越那廝處心積慮,經營已久。朝中不知多少大臣被他蒙騙,要替他說話。我等既要與這等大奸大偽之人周旋,實在……”他的話沒說完,便聽到一陣呼嚕之聲。安惇低頭望去,不禁瞠目結舌——原來堂堂衛尉寺卿章惇,竟然毫無修養的醉倒在案上,酒菜倒了一身,可他渾然不覺,還暢快的打起來鼾來。

安惇又是好笑又是鄙夷,望著醉成一團爛泥般的章惇,鼻孔處輕輕哼了一聲,低聲說道:“虧得呂相公還想讓我來試探招攬你,道章子厚此時雖不得意,然他日可為朝堂上一大臂助。原來竟是這般不中用之人。”

說罷搖搖頭,啐了一口,道:“沒的白白花掉我三十貫。”一面大聲喚道:“來人……”

熙寧十一年正月初四。

環州。一座堆滿積雪的城市。

戰爭已經結束。但是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在大雪之下,如今卻是處處斷垣殘瓦。龍衛軍的將士們一臉肅穆地在城中穿巡,許多人的臉上都帶憤怒。

西夏人撤退的時候,將這裏洗劫一空,整座城市,完全變成了空城。

不過,萬幸的是,這場戰爭,最終是大宋贏了。

只要是大宋贏了,希望就還在。被破壞的,可以重建;被掠奪的,可以再造!

這一天來,宋軍將士們,總是不由自主的把頭扭向城外的方向。雖然他們看不到城外在發生什麽,但是他們知道,環州重建的希望,就在城外,就在今日。

城外。

石越身著三品紫袍,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騎在一匹名為“虎駒”的黑色河套馬上,駐立在雪地上,默默地眺望著西方。按理此時他應當在長安,但是他卻堅持來到了硝煙未盡的環州。

此時,在他的身邊,拱衛著種諤親自率領的四千龍衛軍。另有千余廂兵押送著上百輛兩輪推車,推車上堆滿了東西。但沒有人朝那些推車多看一眼,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瞬的注視著西方。只有戰馬不耐煩地踢著前蹄,大口大口地噴著熱氣。

大雪一片一片地在空中旋轉,緩緩落在人們身上。

良久,終於,西方出現了人影。

一名西夏小校騎著戰馬從遠處奔馳而來,馬蹄踏在雪地上,濺起陣陣雪泥。

石越與身邊的環州知州張守約交換了一下眼神,張守約立刻做了個手勢,兩名宋軍策馬沖出陣中,大聲喝道:“來者何人?!”

“我是夏國仁多統領遣來使者,奉命求見大宋張公守約張大人!”西夏小校停下馬來,使勁拉住因慣性兀自向往沖的戰馬,高聲回道。

“大宋陜西路安撫使石大人在此,爾仁多將軍何不親來?”

那小校聽到此話,似是吃了一驚,一時竟沒有注意到宋軍口中斥責的語氣。他擡頭觀望宋軍陣形,果然居中是一面巨大的“石”字帥旗。

小校連忙滾身下馬,抱拳說道:“不知石帥虎駕在此,多有冒犯。我仁多統領遣小人傳語張大人,西方小邦,並不敢冒犯上國天威。此番歸還環州百姓,是有修好之意,請天朝不必以兵戟相對。便請張大人許可,雙方各以一百騎為限,在此前五裏處相會。”

他聲音極大,石越與張守約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種諤當即吐了口痰,大聲罵道:“他奶奶的仁多澣敢戲耍老子,我種諤便踏平他的青崗峽。”